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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兆文心想:「你如不聽我勸,那也無法,總不成兩個一齊著了人家道兒。」向那村女道:「我適才暈去多時,肚子裡很不舒服,不想吃飯。」那村女斟了一杯茶來,道:「那麼請用一杯清茶。」鍾兆文見茶水碧綠,清澈可愛,雖口中大感乾渴,仍只謝了一聲,接過茶杯放在桌上,卻不飲用。
村女也不為意,見胡斐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又一碗,不由得眉梢眼角之間頗露喜色。胡斐瞧在眼裡,心想我反正吃了,少吃倘若中毒,多吃也是中毒,索性放開肚子,吃了四大碗白米飯,將三菜一湯吃得全都碗底朝天。村女過來收拾,胡斐搶著把碗筷放在盤中,托到廚下,隨手在水缸中舀了水,將碗筷洗乾淨了,抹乾放入櫥中。
那村女洗鑊掃地,兩人一齊動手收拾。胡斐也不提起適才之事,見水缸中只剩下了小半缸水,拿了水桶,到門外小溪中挑了兩擔,將水缸裝得滿滿。
挑完了水回到堂上,見鍾兆文已伏在桌上睡了。那村女道:「鄉下人家,沒待客地方,委屈胡爺,胡亂在長凳上睡一晚吧!」胡斐道:「姑娘不用客氣!」見她走進內室,輕輕關上房門,卻沒聽見落閂之聲,心想這個姑娘孤零零地獨居於此,竟敢讓兩個男子漢在屋中留宿,膽子倒也不小,伸手輕推鍾兆文肩膀,低聲道:「鍾大哥,在長凳上睡得舒服些!」不料這麼輕輕一推,鍾兆文竟應手而倒,砰的一聲,跌落在地。
胡斐大驚,忙抱著他腰扶起,往他臉上摸去,著手火滾,竟發著高燒。胡斐驚問:「鍾大哥,你怎麼啦?」舉油燈湊近瞧時,見他滿臉通紅,宛似酒醉,口中鼻中更噴出陣陣極濃酒氣。胡斐大奇:「他連茶也不敢喝一口,怎麼這霎時之間,竟會醉倒?」又聽他迷迷糊糊道:「我沒醉,沒醉!來來來,再喝三大碗!」跟著「五經魁首!」「四季發財!」地豁起拳來。
胡斐知他定是著了那村女手腳,他不肯吃飯飲茶,那村女卻用什麼奇妙法門,弄得他便似大醉一般,驚奇交集,不知是去求那村女救治呢,還是讓他順其自然,慢慢轉醒,轉念又想:「這是中毒,並非真的酒醉,未必便能自行清醒。」
正在此時,忽聽遠處傳來一陣陣慘厲的野獸吼叫,深夜聽來,頗為驚心動魄,聽聲音似是狼嗥,但洞庭湖畔多是平原,縱有一二野狼,也不致如這般成群結隊。
嗥聲漸近,胡斐站起身來,側耳凝聽,聽得狼嗥之中,還夾著一二聲山羊的咩叫,顯是狼群逐羊噬咬。當下也不以為意,正想再去察看鐘兆文的情狀,呀的一聲,房門推開,那村女手持燭台,走了出來,臉上略現驚惶,說道:「這是狼叫啊。」
胡斐點了點頭,道:「姑娘……」向鍾兆文一指。
只聽得馬蹄聲、羊咩聲、狼嗥聲吵成一片,竟是直奔這茅屋而來。胡斐臉上變色,心想若敵人大舉來襲,這茅屋不經一衝,何況鍾大哥中毒後人事不知,這村女處在肘腋之旁,是敵是友,身份不明,這便如何是好?轉念未畢,聽得一騎快馬急馳而至。
胡斐手無寸鐵,彎腰抱起鍾兆文,衝進廚房,想要找柄菜刀,黑暗中卻又摸索不到,只聽那村女大聲叫道:「是孟家的人麼?半夜三更到這裡幹什麼?」胡斐聽她口氣嚴厲,不似作偽,看來她與來襲之人並非一路,心中稍慰,搶出後院,在地上抓起一把石子,縱身上了一株柳樹,將鍾兆文擱在兩個大椏枝之間,凝目望去。
星光下只見一個灰衣漢子騎在馬上,衝到茅屋之前,馬後塵土飛揚,跟著十幾頭餓狼,叫聲大作。瞧這情勢,似乎那人途中遇到餓狼襲擊,縱馬奔逃,定神再看,見馬後拖著白白的一團東西,是只活羊。胡斐心想,這多半是個獵人,以羊為餌,設計誘捕狼群。卻見那人縱馬馳入花圃,直奔到東首,圈轉馬頭,又向西馳來,一群餓狼在後追叫,這麼一來一去,登時將花圃踐踏得不成模樣。這漢子的坐騎甚為駿良,他騎術又精,來回沖了幾次,餓狼始終咬不到活羊。
胡斐一轉念間,已然省悟:「啊,這傢伙是來踩壞藍花!我如何能袖手不理?」雙足一點,躍到了茅屋頂上,忽聽那人「哎喲」一聲叫,縱馬向北疾馳而去,那活羊卻留在花圃之中。群狼撲上去搶咬撕奪,更將花圃蹂躪得狼藉不堪。
胡斐心道:「此人用心好不歹毒!」兩塊石子飛出,噗噗兩聲,打在兩頭惡狼腦門正中,登時腦漿進裂,屍橫就地。他跟著又打出兩塊石子,這一次石子較小,準頭也略偏了些,一中狼腹,一中狼肩,饒是如此,兩頭惡狼也已痛得嗷嗷大叫。群狼連吃苦頭,知屋頂有人,仰起了頭望著胡斐,張牙舞爪,聲勢洶洶。胡斐見了群狼這副兇惡神情,心中大是發毛,自己赤手空拳,實不易和這十幾頭惡狼的銳牙利爪相抗,瞧准了一頭最大的雄狼,一塊石片斜削而下,正中咽喉。那狼在地下一個打滾,吃痛不過,轉身便逃,另有一頭大狼咬了白羊,跟著逃走。
片刻之間,叫聲越去越遠,花圃中的藍花卻已遭踐踏得七零八落。
胡斐躍下屋來,躥上柳樹去將鍾兆文抱下,進屋放在長凳上,連稱:「可惜,可惜!」心想那村女辛勤鋤花拔草,將這片藍花培植得大是可觀,現下頃刻之間盡歸毀敗,一定惱怒異常。哪知村女一句不提藍花被毀,只笑吟吟地道:「多謝胡爺援手了。」胡斐道:「說來慚愧!都怪我見機不早,出手太遲,倘若早將那惡漢在花圃外打下馬來,這片花卉還能保全。唉,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