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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上各人紛紛議論,一時聲音極為嘈雜,只聽鄰桌有人說道:「王老爺子,你神拳門武功出類拔萃,天下少有人比,定可奪得一隻玉龍杯了。」那人謙道:「玉龍杯是不敢想的,倘若能捧得一隻金鳳杯回家,也可以向孩子們交差啦!」又有人低聲冷笑道:「就怕連銀鯉杯也摸不著一點邊兒,那可就丟人啦。」那姓王的老者怒目而視,說風涼話的人卻泰然自若,不予理會。一時之間,數百人交頭接耳,談論的都是那二十四隻御杯。
忽聽得福康安身旁隨從擊了三下掌,說道:「各位請靜一靜,福大帥尚有話說。」大廳上嘈雜之聲,漸漸止歇,只因群豪素來不受約束,不似軍伍之中令出即從,隔了好一陣,才寂靜無聲。
福康安道:「各位再喝幾杯,待會酒醉飯飽,各獻絕藝。至於比試武藝的方法,大家聽安提督說一說。」站在他身旁的安提督腰粗膀寬,貌相威武,說道:「請各位寬量多用酒飯,筵席過後,兄弟再向各位解說。請,請,兄弟敬各位一杯。」說著在大杯中斟了一滿杯,一飲而盡。
與會的群雄本來大都豪於酒量,但這時想到飯後便有一場劇斗,人人都不敢多喝,除了一些決意不出手奪杯的高手耆宿之外,都是舉杯沾唇,作個意思,便放下了酒杯。
酒筵豐盛無比,可是人人心有掛懷,誰也沒心緒來細嘗滿桌山珍海味,只是想到待會便要動手,飯卻非吃飽不可,因此一干武師,十之八九都是酒不醉而飯飽。
待得筵席撤去,安提督擊掌三下。府中僕役在大廳正中並排放了八張太師椅,東廳和西廳也各擺八張。大廳的八張太師椅上鋪了金絲繡的乳白色緞墊,東廳椅上鋪了金色緞墊,西廳椅上鋪了銀色緞墊。三名衛士捧了玉龍杯、金鳳杯、銀鯉杯,分別放在大廳、東廳和西廳的三張茶几上。
安提督見安排已畢,朗聲道:「咱們今日以武會友,講究點到為止,最好是別傷人流血。不過動手過招的當中,刀槍沒眼,也保不定有什麼失手。福大帥吩咐了,哪一位受輕傷的,送五十兩湯藥費,重傷的送三百兩,不幸喪命的,福大帥恩典,撫恤家屬紋銀一千兩。在會上失手傷人的,不負罪責。」
眾人一聽,心下都是一涼:「這不是明著讓咱們拼命麼?」
安提督頓了一頓,又道:「現下比武開始,請四大掌門人入座。」
四名衛士走到大智禪師、無青子、湯沛、海蘭弼跟前,引著四人在大廳的太師椅上居中坐下。八張椅上坐了四人,左右兩邊各空出兩個座位。
安提督微微一笑,說道:「現下請天下各家各派的掌門高手,在福大帥面前各顯絕藝。哪一位自忖有能耐領得銀鯉杯的,請到西廳就坐;能領得金鳳杯的,請到東廳就坐。若是自信確能藝壓當場,可和四大掌門人並列的,請到大廳正中就坐。二十位掌門人入坐之後,餘下的掌門人哪一位不服,可向就座的挑戰,敗者告退,勝者就位,直到沒人出來挑戰為止。各位看這法兒合適麼?」
眾人心想:「這不是擺下了二十座擂台嗎?」雖覺大混戰之下死傷必多,但力強者勝,倒也公平。許多武師便大聲說好,沒人異議。
這時福康安坐在左上首一張大椅中。兩邊分站著十六名高手衛士,周鐵鷦和王劍英都在其內,嚴密衛護,生怕眾武師龍蛇混雜,其中隱藏了刺客。
程靈素伸手肘在胡斐臂上輕輕一敲,嘴角向上一努,胡斐順著她眼光向上看去,只見屋頂一排排地站滿了衛士,都手握兵刃。看來今日福康安府中戒備之嚴,只怕還勝過了皇宮內院,府第周圍,自也是布滿了精兵銳士。胡斐心想:「今日能找到鳳天南那惡賊的蹤跡,心愿已了,無論如何不可泄漏了形跡,否則多半性命難保。待會若能為華拳門奪到一隻銀鯉杯,也算對得起這位姬兄了。不過我越遲出手越好,免得多引人注目。」
哪知他這麼打算,旁人竟也都是這個主意。只不過胡斐怕的是為人識破喬裝,其餘武師卻均盼望旁人斗個筋疲力盡,自己最後出手,便坐收漁人之利,是以安提督連說幾遍:「請各位就座!」那二十張空椅始終空蕩蕩的,竟沒一個武師出來坐入。
俗語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凡是文人,從沒一個自以為文章詩詞天下第一,但學武之士,除了修養特深的高手之外,決不肯甘居人後。何況此日與會之人都是一派之長,平素均自尊自大憤了的,就說自己名心淡泊,不喜和人爭竟,但所執掌的這門派的威望卻決不能墮了。只要這晚在會中失手,本門中成千成百的弟子今後在江湖上都要抬不起頭來,自己回到本門之中,又怎有面目見人?只怕這掌門人也當不下去了。當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意:「我若不出手,將來尚可推託交代。倘若出手,非奪得玉龍杯不可。要一隻金鳳杯、銀鯉杯,又有何用?」因此眾武師的眼光,個個都注視著大廳上那四張鋪了乳白鍛塾的空太師椅,至於東廳和西廳的金鳳杯和銀鯉杯,誰都不在意下。
僵持了片刻,安提督乾笑道:「各位竟都這麼謙虛?還是想讓別個兒累垮了,再來撿個現成便宜?那可不合武學大師的身份啊。」這幾句話似是說笑,其實是道破了各人心事,以言相激。
果然他這句話剛說完,人叢中同時走出兩個人來,分別在大廳上一左一右兩張椅中坐落。一個大漢身如鐵塔,一言不發,卻把一張紫檀木的太脈椅坐得格格直響。另一個中等身材,頦上長著一部黃鬍子,笑道:「老兄,咱哥兒倆那是拋磚引玉,衝著眼前這許多老師父、大高手,咱哥兒難道還真能把兩隻玉龍杯捧回家去嗎?你可別把椅子坐爛了,須得留給旁人來坐呢。」那黑大漢「嘿」的一聲,臉色難看,顯然對他的玩笑頗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