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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思凝不定,只見四方來人均已奔近,眼看之下,更加大惑不解,奔來的二十餘人之中,半數是身穿血紅僧袍的藏僧,餘人穿的均是清宮衛士服色。他縱身靠近程靈素,低聲道:「二妹,咱們果然陷入了惡賊的圈套,敵人里外夾攻,難以抵擋。咱們向正西方沖!」
程靈素尚未回答,清宮衛士中一個黑須大漢越眾而出,手持長劍,大聲說道:「是無塵道人麼?久仰你七十二路追魂奪命劍天下無雙,今日正好領教。」那獨臂道人冷冷地道:「你既知無塵之名,尚來挑戰,可算得大膽。你是誰?」
胡斐聽了那黑須衛士的話,禁不住脫口叫道:「是無塵道長?」無塵笑道:「正是!趙三弟誇你少年英雄,果然不錯。」胡斐驚喜交集,道:「可是……可是,那福康安……我趙三哥呢?」
那黑須大漢回答無塵袖話道:「在下德布。」無塵道:「啊,你便是德布。我在回疆聽人言道:『最近皇帝老兒找到了一隻牙尖爪利的鷹犬,叫做什麼德布,稱做什麼滿洲第一勇士,是個什麼御前侍衛的頭兒。』便是你了?」他連說三個「什麼」,只把德布聽得心頭火起,喝道:「不錯!你既知我名,還敢到天子腳下來撒野,當真活得不耐煩了……」
他「不耐煩了」四字剛脫口,寒光一閃,無塵長劍已刺向身前。德布橫劍擋架,當的一響,雙劍相交,嗡嗡之聲不絕,顯是兩人劍上勁力均甚渾厚。無塵贊了聲:「也還可以!」劍招源源遞出。德布的劍招遠沒無塵快捷,但門戶守得極是嚴密,偶爾還刺一劍,卻也十分狠辣,那「滿洲第一勇士」的稱號,果然並非幸致。
胡斐曾聽圓性說過,紅花會二當家無塵道人劍術之精,算得天下第一,想不到自己竟能跟他拆到數百招不敗,不由得心頭暗喜,自忖:「幸虧我不知他便是無塵道長,否則震於他的威名,心中一怯,只怕支持不到一百招便敗下來了。」又想:「他是紅花會英雄,趙三哥的朋友,然則那福康安,難道我當真認錯了人?」
正自凝神觀看無塵和德布相鬥,兩名清宮侍衛欺近身來,喝道:「拋下兵器!」胡斐道:「幹什麼?」一名侍衛道:「你膽敢拒捕麼?」胡斐道:「拒捕便怎樣?」那侍衛道:「小賊大膽!」舉刀砍來。胡斐閃身避開,還了一刀。不料另一名侍衛手中一柄鐵錘驀地里斜刺打到,擊在胡斐的刀口之上,此人膂力甚大,兵器又是奇重。胡斐和無塵力戰之餘,手臂隱隱酸麻,拿捏不住,單刀脫手,直飛起來。那人一錘迴轉,便向他背心橫擊。
胡斐兵刃離手,卻不慌亂,身形一閃,避開了他鐵錘,順勢一個時植,撞正他腰眼。那人大聲叫道:「啊喲,好小子!」痛得手中鐵錘險些跌落。跟著又有兩名侍衛上來夾攻,一個持鞭,一個挺著一枝短槍。
程靈素叫道:「大哥,我來幫你。」抽出柳葉刀,欲待上前相助。胡斐道:「不用,且瞧瞧你大哥空手入白刃的手段。」程靈素見他在四個敵人之間遊走閃避,情勢似乎甚險,但聽他說得悠閒自在,又知他武功了得,便站在一旁,挺刀戒備。
胡斐展開從小便學會的「四象步法」,東跨一步,西退半步,在四名高手侍衛之間穿來插去。他這「四象步」按著東蒼龍、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四象而變,每象七宿,又按二十八宿之形再生變化。敵人的四件兵刃有輕有重,左攻右擊,可是他步法奇妙,往往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過敵人兵刃,有時相差不過數寸之微,可就是差著這麼幾寸,便即夷然無損。程靈素初時還擔著老大心事,但越瞧越放心,到後來瞧著他精妙絕倫的步法,竟感心曠神怡。
這四名侍衛都是滿洲人,未人清宮之時,號稱「關東四傑」,實是一流高手。胡斐憑著「四象步」自保,可是幾次乘隙反擊,卻也未曾得手,一轉念間,已明其理,適才和無塵道人劇斗,耗力太多,這時元氣未復,一到動用真力,總是差之釐毫。他一經想通,當即平心靜氣,只避不攻,在四名侍衛夾擊之下緩緩調息。
那邊無塵急攻數十招,都給德布一一擋開,不禁焦躁,暗道:「十年不來中原,今日首次出手便即不利。難道當真老了,不中用了?」其實無塵適才與胡斐快招比拼,時刻雖短,耗勁甚大,而這德布的武功亦確大有過人之處。何況無塵不過心下焦躁,德布卻已背上冷汗淋漓,越打越怕,但覺對手招數神出鬼沒,出劍之快,實非人力之所能及,暗想自己縱橫天下,從未遇到過這般勁敵,待要認輸敗退,卻想今日一敗,這「賜穿黃馬褂、御前侍衛班領、滿洲第一勇士、統領大內十八高手」一長串的銜頭卻往哪裡擱去?把心一橫,豁出了性命奮力抵擋。
無塵見胡斐赤手空拳,以一敵四,自己手中有劍,卻連一個敵人也拾奪不下,他生性最是好勝,愈老彌甚,當下一劍快似一劍,著著搶攻。德布見敵人攻勢大盛,劍鋒織成了一張光幕,自己周身要害盡在他劍光籠罩之下,自知不敵,數度想要招呼卞屬上來相助,但一想到「大伙兒齊上」這五個字一出口,一生英名便付於流水,硬是強行忍住,心想自己方當壯年,這獨臂道人年事已高,劍招雖狠,自己只要久戰不屈,拖得久了,對方氣力稍衰,便有可乘之機。
無塵高呼酣戰,精神愈長。眾侍衛瞧得心下駭然,但見兩人劍光如虹,使的是什麼招數早已分辨不清。小丘上眾人靜觀兩人劇斗,見無塵漸占上風,都想:「道長英風如昔,神威不減當年,可喜可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