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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此時已然心中雪亮,原來周鐵鷦安排下圈套,命一個莽夫來胡鬧一番,然後套得他的言語,要自己答允原諒一個莽夫。他想起鍾阿四全家慘死的情狀,熱血上涌,目光中似要迸出火來。
周鐵鷦道:「胡大哥,我跟你直說了吧。義堂鎮上的田地房產,全是這莽夫送的。這一座宅子和家私,也全是這莽夫買的。他跟你賠不是之心,說得上誠懇之極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過去的小小怨仇,何必放在心上?鳳老大,快給胡大哥賠禮吧!」
胡斐見鳳天南雙手抱拳,意欲行禮,雙臂一張,說道:「且慢!」向程靈素道:「二妹,你過來!」程靈素快步走到他身邊,並肩站著。
胡斐朗聲說道:「各位請了!姓胡的結交朋友,憑的是意氣相投,是非分明。咱們吃喝賭博,那算不了什麼,便是市井小人,也豈不相聚喝酒賭錢?大丈夫義氣為先,以金銀來討好胡某,可把胡某人的人品瞧得一錢不值了!」曾鐵鷗笑道:「胡大哥可誤會了。鳳老大贈送一點薄禮,單只是略表敬意,哪裡敢看輕老兄了?」
胡斐右手一擺,說道:「這姓鳳的在廣東作威作福,為了謀取鄰舍一塊地皮,將人家一家老小害得個個死於非命。我胡斐和鍾家非親非故,既伸手管上了這件事,便跟這姓鳳的惡棍誓不並存於天地之間。倘若要得罪好朋友,那也勢非得已,要請各位見諒。周大哥,這張屋契請收下了。」從懷中摸出套著屋契的信封,輕輕一揮,信封直飄到周,鐵鷦面前。
周鐵鷦只得接住,待要交還給他,卻想憑著自己手指上的功夫,難以這般平平穩穩地將信封送到他面前。
只聽胡斐朗聲道:「這裡是京師重地,天子腳底下的地方,這姓鳳的又不知有多少好朋好友,但我胡斐今晚豁出了性命,定要動一動他。是姓胡的好朋友便不要攔阻,是姓鳳的好朋友,大伙兒一齊上吧!」說罷雙手叉腰一站。
他明知北京城中高手如雲,這鳳天南既敢露面,自是有備而來,別說另有幫手,單就王氏兄弟、周曾二人,便極不好鬥,何況周鐵鷦等用心良苦,對自己給足了面子,對這些江湖朋友的好意全然不顧,人情上確也覺說不過去,但他想大丈夫不能只顧一時情面,將是非天良全然不理,想起鍾阿四一家慘死,心中憤慨已極,早將生死置之度外。
周鐵鷦哈哈一笑,說道:「胡大哥既不給面子,我們這和事佬是做不成啦。鳳老大你這便請吧,咱們還要喝酒賭錢呢。」
胡斐好容易見到鳳天南,哪裡還容他脫身?雙掌一錯,便向鳳天南撲去。
周鐵鷦眉頭一皺,道:「這也未免太過分了吧!」左臂橫伸攔阻,右手卻翻成陰掌,暗伏了一招「倒曳九牛尾」的擒拿手,急欲抓住胡斐手腕,就勢回拖。
胡斐既然出手,早把旁人的助拳打算在內,但心想:「你們面子上對我禮貌周到,我對你們也就決不先行出手。」見周鐵鷦伸手抓來,更不還手,讓他一把抓住腕骨,扣住了自己脈門。
周鐵鷦大喜,暗想:「秦耐之、鳳老大他們把這小子的本事夸上了天去,早知不過如此,何必跟他這般低聲下氣?」口中仍說:「不要動手!」運勁急突,陡然間只覺胡斐的腕骨堅硬如鐵,跟著涌到一股反拖之力,以硬對硬,周鐵鷦立足不定,立即鬆手,一個踉蹌,身不由主地向前跌出三步。
這擒拿手拖打,本是鷹爪雁行門拿手絕技,周鐵鷦於此下了幾十年功夫,在本門固是第一,在當世武林也算得首屈一指,不料胡斐偏偏就在這功夫上,挫敗了這一門的掌門大師兄。
兩人交換這一招,只瞬息間的事。鳳天南已扭過身軀,向外便奔。胡斐撲過去疾劈一掌,鳳天南回手抵住。曾鐵鷗道:「好好兒的喝酒賭錢,何必傷了和氣?」右手五根手指成鷹爪之勢,抓向胡斐背心。他似是好意勸架,其實卻施了殺手。但見胡斐一意向鳳天南進攻,對身後的襲擊竟似不知,那姓聶的忍不住叫道:「胡大哥,小心!」嚓的一響,曾鐵鷗五指已落在胡斐背上,但著指之處,似是抓到了一塊又韌又厚的牛筋。胡斐背上肌肉一彈,便將他五根手指彈開。
眼見周曾兩人攔阻不住,殷仲翔從斜刺里竄到,他今日到來,本意便是要和胡斐動手,找回昨天的臉面,更不假作勸架,揮拳向胡斐面門打去。胡斐頭一低,左掌搭上了他背心,吐氣揚聲,「嘿」的一聲,殷仲翔直飛出去,勢道猛烈,撞向鳳天南。這一下胡斐原沒想能撞倒鳳天南,但他只要閃身避開,殷仲翔的腦袋便撞上一座假山,勢在非伸手擋救不可,只這麼一緩,便逃不脫了。豈知鳳天南自顧逃命要緊,眼見殷仲翔出力救援自己,卻不顧他死活,反而左足在他背心一撐,借力躍向圍牆。殷仲翔為兩股力道夾擊,砰的一響,撞上了假山,滿頭鮮血,立時暈去。
旁觀眾人個個都是好手,鳳天南這一下太過欠了義氣,如何瞧不出來?王氏兄弟本欲出手,只忌憚胡斐了得,未必討得了好,正自遲疑,見鳳天南只顧逃命,反害朋友,兄弟倆對望一眼,臉上各現鄙夷之色,便不肯出手了。
胡斐心想:「讓這奸賊逃出圍牆,不免多費手腳。何況圍牆外他說不定尚有援兵。」見他雙足剛要站上牆頭,立即縱身躍起,搶上攔截。
鳳天南剛在牆頭立足,突見身前多了一人,月光下看得明白,正是死對頭胡斐,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右腕翻處,一柄明晃晃的匕首自下撩上,向他小腹疾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