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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出回疆以來,會過不少好手,卻以今晚這一役最稱惡鬥,突然間身法一變,四下遊走,再不讓胡斐近身。胡斐見對方既不緊逼,當下也不追擊,只守住了門戶,側耳靜聽,要查知鳳天南父子躲在何處,立即發掌先將兩人擊斃。但袁紫衣奔跑迅速,衣襟帶風,掌力發出來也是呼呼有聲,竟聽不出鳳天南父子的呼吸。袁紫衣心想:「他如再抱住我,我便不叫『放開!』瞧他怎麼樣?」可是胡斐竟不再迫近,心下微感失望。
胡斐尋思:「她既四下遊走,我便來個依樣葫蘆。」當下從東至西,自南趨北,依著「大四象方位」,斜行直衝,隨手胡亂發掌,鳳天南父子撞上了,不死也得重傷,便算不撞上,一架一閃,便可發覺他父子藏身所在。
兩人本來近身互搏,此時突然各自盲打瞎撞,似乎互不相關,但只要有誰躍近兵刃跌落之處,另一人立即衝上阻擋,數招一過,又各避開。
胡斐在殿上轉了一圈,沒發覺鳳天南父子的琮跡,心想:「莫非他已溜到了後殿?不對不對!眼下彼強我弱,他三人合力齊上,足可制我死命。定是他正在暗中另布陷阱,誘我入彀。大丈夫見機而作,今日先行脫身,再圖後計。」慢慢走向殿門,要待俟機躍出。忽聽得呼喇一響,一股極猛烈的勁風撲面而來,黑暗中隱約瞧來,正是一個魁梧的人形撲到。胡斐大喜,叫道:「來得好!」雙掌齊出,砰的一聲,正擊在那人胸前。這兩掌他用上了十成之力,鳳天南當場便得筋折骨斷,立時斃命。
但手掌甫與那人相觸,便知上當,著手處又硬又冷,掌力既發,便收不回來,四下里泥屑紛飛,瑟瑟亂響,撲來的竟是廟中神像。又是怦嘭一聲巨響,神像直跌出去,撞在牆上,登時碎成數截。袁紫衣笑道:「好重的掌力!」這聲音發自山門之外,跟著嗆啷啷一響,卻是軟鞭與單刀都已為她搶去。
胡斐尋思:「兵刃遭奪,該當上前續戰,還是先求脫身?」對方雖是少女,但武功強極,實在輕忽不得,各持兵刃相鬥尚且難分上下,現下她有軟鞭,自己只余空手,勢所不敵,何況她尚有幫手?念頭甫在心中一轉,忽聽得馬蹄聲響,袁紫衣叫道:「南霸天,怎麼就走了?可太不夠朋友了!」雨聲中馬蹄聲又響,聽得她上馬追去。
胡斐暗叫:「罷了,罷了!」這一下可說一敗塗地。雖想鳳天南的家人弟子尚在左近,若要出氣,定可追上殺死一批,但罪魁已去,卻去尋這些人的晦氣,不是英雄所為。他從懷中取出火折,點燃了適才媳滅的柴火,環顧殿中,只見那湘妃神像頭斷臂折,碎成數塊,四下裏白米柴草撒滿了一地。廟外大雨兀自未止。
他瞧著這番惡鬥的遺蹟,想起適才兇險,不由得暗自心驚,看了一會兒,坐在神壇前的木拜墊上,望著一團火光,呆呆出神。想到明明已將這嬌美的姑娘抱在手裡,卻又放了她,只賺得她贊一句「小胡斐,好乖!」心想:「哼哼!要是我不乖,那又怎樣?」
又想:「袁姑娘與鳳天南必有瓜葛,那是確定無疑的了。這南霸天既有如此強援,再加上佛山鎮上人多勢眾,制我足足有餘,卻何以要毀家出走?他們今日在這古廟中設伏,我已中計,倘若齊上圍攻,我大有性命之憂,何以既占上風,反而退走?瞧那風天南的神情,兩次自戕,半點不假,那麼袁姑娘暗中相助,或許他事先並不知情。」
再想起袁紫衣武功淵博,智計百出,每次與她較量,總給她搶了先著。適才黑暗中激鬥,唯恐慘敗,將她視作大敵,此時回思,想起她甜美的笑容、俏皮的說話,忍不住嘴角邊忽露微笑,胸中柔情暗生:「我說:『我心裡對你好得很。』她接著說:『你知道的,我其實對你也這樣。』難道……難道她心裡真也對我好得很?」不由得一陣狂喜。
不自禁想到:「我跟她狠斗之時,出手當真是毫不留情?」這一問連自己也難回答,似乎確已出了全力,但似乎又未真下殺手。「當她撲近劈掌之時,我那穿心錐的厲害殺著為何不用?我一招上馬刀砍出,她低頭避過,我為什麼不跟著使霸王卸甲?胡斐啊胡斐,你是怕傷著她啊。」突然心中一動:「她那一鞭剛要打到我肩頭,忽地收轉,那是有意相讓呢,還是不過湊巧?還有,那一腳踢中了我左腿,何以立時收力?」
回憶適才招數,細細析解,心中登時感到一絲絲甜意:「她決不想傷我性命!她決不想傷我性命!難道……難道……她心裡當真對我好得很?」想到這裡,不敢再往下想,只覺得腹中飢餓,提起適才踢翻了的鐵鍋,鍋中還剩著些白米,將倒瀉在地的白米抓起幾把,在大雨中衝去泥污,放入鍋中,生火煮了起來。
過不多時,鍋中漸漸透出飯香,他嘆了一口長氣,心想:「倘若此刻我和她並肩共炊,那是何等風光?又若今後數十年,我得能時時和她良夜並肩共炊,那就勝過神仙了。偏生鳳天南這惡賊闖進廟來。」轉念一想:「與鳳天南狹路相逢,原是佳事。我胡思亂想,可莫誤入了歧途。」心中暗自警惕,但袁紫衣巧笑嫣然的容貌,總是在腦海中盤旋來去,米飯漸焦,竟自不覺。
就在此時,廟門外腳步聲響,啊的一聲,廟門輕輕推開。胡斐大喜,躍起身來,心道:「她回來了!」
火光下卻見進來兩人,一個是身形瘦削的老者,臉色枯黃,正是在衡陽楓葉莊見過的劉鶴真,另一人是個二十餘歲的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