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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道:「晚輩與老爺子素不相識,這次插手多管閒事,實是胡鬧。晚輩只要輸了一招半式,我和義妹兩人立刻便走。」那老者心想:「他若一味護著馬姑娘,此事終是不了。我們倘若恃眾強攻,勢必多傷人命,如傷著馬姑娘,更大大不妥,還是善罷為妙。」說道:「是啊!這事原本跟旁人絕不相干。馬姑娘此後富貴榮華,直上青雲,你既跟她有交情,只有代她歡喜。」
胡斐搔了搔後腦,道:「我便是不明白。老爺子倘肯任讓一招,晚輩要請老爺子說明其中的原委。」
那老者微一沉吟,說道:「好,便是這樣。」見胡斐雙足一站,相距一尺八寸,岳峙淵停,沉穩無比,不禁心中一動:「說不定還真輸與他了。」說道:「咱們話說明在先,我若輸了,只好對你說,但你決不能跟第二人說起。」胡斐道:「我義妹可須跟她明言。」那老者心想:「乾柴烈火好煮飯,干兄乾妹好做親。你們干兄乾妹,何等親熱?就算口中答應了不說,也豈有不貼理?」便道:「第三人可決計不能說了。」胡斐道:「好!便是這樣。我又怎知准能贏得你老人家?」
那老者身形一起,微笑道:「有僭了!」左手揮掌劈出,右拳成鉤,正是八極拳的「推山式」。胡斐順手帶開,覺他這一掌力道甚厚,說道:「老爺子好掌力!」
群盜見兩人拉開架子動手,紛紛趕了過來,但見兩人臉上各帶微笑,當下站定了觀斗。那八極拳的八極乃是「翻手、揲腕、寸懇、抖展」,共分「摟、打、騰、封、踢、蹬、掃、掛」八式,講究的是狠捷敏活。那老者施展開來,但見他翻手之靈、揲腕之巧、寸懇之精、抖展之速,的是名家高手風範。眾人看得暗暗佩服,心想他以八極拳揚威大河南北,成名三十餘載,果有真才實學,絕非浪得虛聲。
只見那老者一步三環、三步九轉、十二連環、大式變小式、小式變中盤,「騎馬式」、「魚鱗式」、「弓步式」、「磨膝式」,在胡斐身旁騰挪跳躍,拳腳越來越快。
胡斐卻只一味穩守,見式化式,果然雙足沒移動分毫。斗到分際,那老者只感拳掌出去之時漸趨滯浞,似有一股黏力阻在他拳掌之間,暗叫:「不好!」待要後躍退開,對方不能追擊,便算沒輸贏,哪知他左掌回抽,胡斐右手已抓住他的右掌,同時左手成拳,在他右肘底一下輕揉。
那老者大驚,運勁一掙沒能掙脫,便知自己右臂非斷不可,心中正自冰涼,胡斐突然鬆手躍開,腳步一個踉蹌,說道:「老爺子掌力沉雄,佩服,佩服。」
那老者心中雪亮,好生感激,對方非但饒他一臂不斷,還故意腳步娘跑,裝得打成平手,使自己不致在眾夥伴前失了面子,保全自己一生令名,實是恩德匪淺,過去攜了胡斐之手,笑道:「小兄弟英雄了得,咱們到那邊說話。」
第十三章 北京眾武官
兩人走到樹林深處,胡斐見四下無人,只道他要說了,哪知那老者躍上一株大樹,向他招手。胡斐跟著上去,坐在枝幹之上。那老者道:「在這裡說清靜些。」胡斐應道:「是。」
那老者臉露微笑,說道:「先前聽得閣下自報尊姓大名,姓胡名斐。不知這個斐字,是斐然成章之『斐』,一飛沖天之『飛』,還是是非分明之『非』呢?」胡斐聽他吐屬斯文,道:「草字之斐,是『文』字上面加一個『非』字。」那老者道:「在下姓秦,草字耐之,一生寄跡江湖,大英雄、大豪傑會過不少,但如閣下這般年紀輕輕,武功造詣便到這等地步,實為生平未見。」頓了一頓,又道:「閣下宅心忠厚,識見不凡,更是武林中極為稀有。小兄弟,老漢真正服了你啦!」
胡斐道:「秦爺,晚輩有一事請教。」秦耐之道:「你不用太謙啦,這麼著,我叨長你幾歲,稱你一聲兄弟,你便叫我一聲秦大哥。你手下容情,顧全了我這老面子,那你問什麼,我答什麼便是。」胡斐忙道:「不敢,不敢。兄弟見秦大哥有一埤是身子向後微仰,上盤故示不穩,左臂置於右臂上交叉輪打,翻成陽掌,然後兩手成陰拳打出。這一招變化極為精妙,兄弟險些便招架不住,心下甚是仰慕。」
秦耐之心中一喜,他拳腳上輸了,依約便得將此行真情和盤托出,只道胡斐自然便要詰問此事,哪知他竟來請教自己的得意武功,對方所問,正是他賴以成名的八極拳中八大絕招之一,微微一笑,說道:「那是敝派武功中比較有用的一招,叫做『雙打奇門』。」跟著解釋這一招中的精微奧妙。胡斐本性好武,聽得津津有味,接著又請教了幾個不明的疑點。
武林中不論哪一門哪一派,既能授徒傳技,卓然成家,總有其獨到成就,那八極拳當有清雍乾年間,武林中名頭甚響,聲勢也只稍遜於太極、八卦諸門。胡斐和秦耐之過招之時,留心他的拳招掌法,這時所問的全是八極拳中的高妙之作。秦耐之起初還恐本門秘奧泄露於人,解釋時十分中只說七分,然聽對方所問,每一句都搔著癢處,神態又極恭謹,叫他忍不住要傾囊吐露;又想,反正你武功強勝於我,學了我的拳法,也仍不過是強勝於我,又有什麼大不了?而胡斐有時稍抒己見,又對八極拳的長處更有錦上添花之妙,間中帶贊,更讓他聽得心癢難搔。
兩人這麼一講論,竟說了足足半個時辰,群盜遠遠望著,但見秦耐之雙手比畫,使著他得意的拳招,胡斐有時也出手進招,兩人有說有笑,甚是親熱,顯是在鑽研拳術武功。眾人瞧了半天,聽不見兩人說話,雖微覺詫異,卻也不再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