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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銅鷹鐵雁牌」五字,周鐵鷦涵養功夫再高,也已不能裝作神色自若,大聲道:「啊哈!我門中的事,你倒真知道得不少。」伸手從腰帶上解下一個錦囊,放在桌上,喝道:「銅鷹鐵雁牌便在這裡,你今日先取我姓周的性命,再取此牌。」袁紫衣道:「拿出來瞧瞧,誰知道是真是假。」
周鐵鷦雙手微微發顫,解開錦囊,取出一塊四寸長、兩寸寬的金牌來,牌上鑲著一隻探爪銅鷹,一隻斜飛鐵雁,正是鷹爪雁行門中世代相傳的掌門信牌,凡本門弟子,見此牌如見掌門人。鷹爪雁行門在明末天啟、崇袖年間,原是武林中一大門派,幾代掌門人都武功卓絕,門規也極嚴謹。但傳到周鐵鷦、曾鐵鷗等人手裡時,諸弟子為滿清權貴所用,染上了京中豪奢習氣,武功品格,均已遠不如前人。後來直到嘉慶年間,鷹爪雁行門中出了幾個了不起的人物,方始中興。
袁紫衣道:「看來像是真的,不過也說不定。」她適才和王劍英一番劇斗,雖僥倖反敗為勝,內力卻已大耗,這時故意扯淡,一來要激怒對手,二來也是歇力養氣。
周鐵鷦見多識廣,如何不知她心意?當下更不多言,雙手一振一壓,躍上涼亭之頂,說道:「咱們越打越高,我便在這亭子頂上領教高招。」他的門派以鷹爪雁行為名,自是一擅鷹爪擒拿,二揸雁行輕功。他躍上亭頂,存心故居險地,便於施展輕功,跟對手作一番生死搏擊,同時令她無法取巧行詭,更有一著是要胡斐不能在危急中出手相助。在周鐵鷦心中,袁紫衣武功雖高,終不過是女流之輩,真正的勁敵卻是胡斐。
他哪知擒拿和輕功這兩門,也正是袁紫衣的專長絕技,他若是見過她和易吉在高桅頂上斗鞭時那門輕功,也不會躍上這涼亭之頂了。胡斐見他這一縱一躍雖然輕捷,卻決不能和袁紫衣的身手相比,登時便寬了心,轉過頭來,兩人相視一笑。
袁紫衣故意並不炫示,老老實實地躍上亭頂,說道:「看招!」雙手十指拿成鷹爪之式,斜身撲擊。
拳術的爪法,大路分為龍爪、虎爪、鷹爪三種。龍爪是四指並擾,拇指伸展,腕節屈向手心;虎爪是五指各自分開,第二、第三指骨向手心彎曲;鷹爪是四指併攏,拇指張開,四指向手心彎曲。三種爪法各有所長,以龍爪功最為深奧難練。
周鐵鷦見她所使果然是本門家數,心想:「你若用古怪武功,我尚有所忌,你真的使鷹爪雁行功,那可是自尋死路了。」當下雙手也成鷹爪,反手鉤打。
眾人仰首而觀,只見兩人輕身縱躍,接近時擒拿拆打數招,立即退開。這一晚四場激鬥,以這一場最為好看,但也以這一場最為兇險。月光之下,亭檐亭角,兩人真如一雙大鳥一般,翻飛搏擊,身影照映地下,迅速移動。
驀地里兩人欺近身處,喀喀數響,袁紫衣一聲呼叱,周鐵鷦長聲大叫,跌下亭來。
周鐵鷦如何跌下,只因兩人手腳太快,旁觀眾人之中,只胡斐和曾鐵鷗看清楚了。周鐵鷦激鬥中使出絕招「四雁南飛」,以連環腿連踢對手四腳,踢到第二腿時讓袁紫衣搶過去,以「分筋錯骨手」卸脫了左腿關節。他這一招雙腿此起彼落,中途無法收勢,左腿雖已受傷,右腿仍然踢出,袁紫衣對準他膝蓋踹了一腳,右腿受傷更重。旁人卻只見他摔下時肩背著地,落下後竟不再站起。這涼亭並不甚高,以周鐵鷦的輕身功夫,縱然失手,躍下後決不致便不能起身,難道竟已受致命重傷?
汪鐵鶚素來敬愛大師兄,大叫:「師哥!」奔近前去,語聲中已帶著哭音。他俯身扶起周鐵鷦,讓他站穩。但周鐵鷦兩腿脫臼,哪裡還能站立?汪鐵鶚扶起他後雙手放開。周鐵鷦呻吟一聲,又要摔倒。曾鐵鷗低聲罵道:「蠢材!」搶前扶起。他武功在鷹爪雁行門中也算是頂尖兒的好手,只是不會推拿接骨之術,抱起周鐵鷦,便要奔出。
周鐵鷦喝道:「取了鷹雁牌。」曾鐵鷗登時省悟,搶進涼亭,伸手往圓桌上去取金脾,突然頭頂風聲颯然,掌力已然及首。曾鐵鷗右手抱著師兄,左手不及取牌,只得反掌上迎,這一架卻架了個空。眼前黑影一晃,一人從涼亭頂上翻身而下,已將桌上金牌抓在手中,喝道:「打輸了想賴麼?」正是袁紫衣。
曾鐵鷗又驚又怒,抱著周鐵鷦,僵在亭中,不知該當和袁紫衣拼命,還是先請人去治大師兄再說?
胡斐上前一步,說道:「周兄雙腿脫了臼,若不立刻推上,只怕傷了筋骨。」也不等周曾兩人答話,伸手拉住周鐵鷦的左腿,一推一送,喀的一聲,接上了臼,跟著又接上了右腿關節,再在他腰側穴道中推拿數下。周鐵鷦登時疼痛大減。
胡斐向袁紫衣伸出手掌,笑道:「這銅鷹鐵雁牌也沒什麼好玩,還了給周大哥吧!」袁紫衣聽他說到「也沒什麼好玩」六字,嫣然一笑,將金牌放在他掌心。
胡斐雙手捧牌,恭恭敬敬地遞到周鐵鷦面前。周鐵鷦伸手抓起,說道:「兩位的好處,姓周的但叫有一口氣在,終有報答之時。」說著向袁紫衣和胡斐各望一眼,扶著曾鐵鷗轉身便走。向袁紫衣所望的那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怨毒,瞧向胡斐的那一眼,卻顯示了感激之情。
袁紫衣毫沒在意,小嘴一扁,秀眉微揚,向著使雷震擋的褚轟說道:「褚大爺,你這半個掌門人,咱們還比不比畫?」到了此時,褚轟再笨也該有三分自知之明,領會得憑著自己這幾手功夫,決不能是她敵手,抱拳說道:「敝派雷電門由家師執掌,區區何敢自居掌門?姑娘但肯賜教,便請駕臨塞北白家堡,家師定然歡迎得緊。」他這幾句話不亢不卑,卻把擔子都推到了師父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