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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旁人一時忘記了他,商老太可沒忘記,她只在胖子初進來時瞧了一眼,目光始終不離胡斐,見他要逃,立時厲聲喝呼,縱身而前,伸掌往他背心拍去,這一掌正是八卦掌絕招之一的「背心釘」,只要拍中了,當場要叫他骨斷髒裂,嘔血而死。那胖子見她以如此毒辣手法對付一個孩子,「噫」了一聲,正要出手相救,卻見胡斐身形一動,左手倒鉤,帶著她手掌甩出。商老太一個踉蹌,跌出三步方凝樁站定。那胖子見胡斐小小的一個孩子居然有此武功,大為驚奇,不由得向他連望幾眼。
王劍英見了這胖子,依稀有些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抱拳說道:「尊駕高姓大名?暮夜光臨,有何見教?」那胖子抱拳還禮,說道:「不敢,兄弟姓趙。」王劍英猛地省起,說道:「啊,原來是紅花會趙三爺光臨,真得恕小弟眼拙。」群豪一聽,眼前此人竟是紅花會的大頭領千手如來趙半山,無不聳然動容。
六年前紅花會英雄火燒雍和宮,大鬧紫禁城,乃轟動武林的大事,天下皆知(請參閱拙作《書劍恩仇錄》)。此後紅花會便默默無聞,江湖上傳言,群雄豹隱回疆,不料趙半山突然在此出現。王劍英年輕時曾在鏢局中見過他一面,但事隔二十餘年,趙半山早已非復舊時容顏,因此初見面時竟想不起來。此時他加倍留神,滿臉堆歡地說道:「趙三爺是一人前來山東,還是紅花會眾位英雄一齊出山了?先父生前常提及紅花會眾位英雄,好生記掛。」他知紅花會和朝廷作對,個個是大欽犯,但此刻並無聖旨要捉拿眾人,這些人個個得罪不得,心想事不關己,虛與委蛇便了。
趙半山性子慈和,胸無城府,跟誰都合得來,隨口答道:「是小弟一人有點私事,來到山東。請問令尊是……」王劍英聽得他只有一人,放下了一大半心,暗道:「倘若他會中兄弟傾巢而出,在這裡撞見了可不好辦。」答道:「先父是鎮遠鏢局……」趙半山接口道:「啊,原來是威震河朔王老鏢頭的賢郎,怎地老鏢頭仙遊了嗎?」神色黯然,卻是真正的難過。王劍英道:「先父已去世五年了。這是舍弟劍傑。」他轉頭向王劍傑說道:「趙三爺太極拳、太極劍、暗器功夫,三絕天下無雙,今日當真幸會。」
他正要替各人引見,王劍傑心直口快,已接口道:「這位陳兄也是太極門的,兩位本來相識麼?」說著向太極手陳禹一指。
趙半山「哼」了一聲,慈和的臉上登時現出一層黑氣,向陳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細細打量。陳禹見他臉色忽變,微覺局促不安,給他這麼一瞧,更為尷尬。
趙半山攜來的女孩突然伸手指著他,大聲道:「趙叔叔,就是他,就是他!」聲音尖細,語聲中充滿了憤怒。
陳禹見這小女孩膚色微黑,臉上滿是痛恨之色,自己卻從沒見過,轉過頭向王劍傑道:「趙三爺是南派溫州太極門,兄弟是直隸廣平府太極門,我們是同派不同宗。趙三爺是本門前輩,兄弟向來仰慕得緊。」說著走近身去,抱拳為禮,神色恭謹。
哪知趙半山宛如不見,雙手負在背後,對他不理不睬,轉身向王劍英道:「王兄,兄弟今日來得魯莽,先向各位謝過。」說著團團作揖。眾人連忙還禮,都道:「好說好說,趙三爺太客氣了。」只把陳禹氣得半身冰涼,拱著的手一時放不下來,僵在當地,心道:「我幾時得罪你了?你名頭雖大,難道我當真怕了你不成?」
王劍英指著胡斐道:「這位小兄弟跟我師嫂有點過節,那多半是他上代結下來的梁子。現下他先人和我師兄都已過世多年了,我們衝著趙三爺的金面,這件事揭過不提。大家罷手如何?」他與商劍鳴向來不和,本就無意為他報仇,此時更想賣趙半山一個好。趙半山愕然不解。商老太卻已叫了起來,罵道:「什麼趙半山,趙一山,到得商家堡來,誰都別想撒野!」趙半山道:「王兄說的是什麼,小弟可不明白。」
王劍英道:「我這師嫂是婦道人家,趙三爺別理會她。來來來,小弟借花獻佛,敬趙三爺一杯。」說著便去斟灑。
胡斐知道再說下去,自己謊話立時就要拆穿,大聲道:「趙三爺,這些傢伙吹牛,那也罷了。他們卻說紅花會個個都是膿包,又說八卦掌的功夫天下無敵,說他們門中的老英雄單憑一柄八卦刀,就打敗了紅花會所有人物。小的聽不過』了,因此出來辯駁。他們不服,跟我動手。趙三爺,你說氣人不氣人?這個理要請你來評一評了。」
趙半山全不知他們爭些什麼,但當年王維揚曾和紅花會對敵,這件事卻是有的,紅花會也沒憑武力勝他,只使計逼得他服輸,想來王劍英、劍傑兄弟說起此事時,定是誇他父親英雄了得,那也是人情之常,便笑了笑,說道:「王老鏢頭武功高強,我們眾兄弟個個都十分佩服。」突然目光如電,射向陳禹,說道:「陳師傅,請你跟我出去,咱們借一步說話。」
陳禹心中一凜,說道:「在下和趙三爺索不相識,不知有何吩咐?這兒各位朋友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漢子,有話就請在此明說不妨。」趙半山冷笑一聲,道:「這是我太極門門戶之恥,何必讓旁人知曉?」陳禹臉上變色,退後一步,朗聲道:「你是溫州太極,我是廣平太極,咱們同派不同宗。我管不著你,你也管不著我。」趙半山道:「就只為陳兄手段太過厲害,廣平府太極門沒人能出頭,兄弟才萬串。迢迢地從回疆趕來。兄弟到了北京,聽說陳兄到山東來啦,一路尋訪而來,總算是天網恢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