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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斗之中,田歸農忽地衣襟一翻,刷的一聲,左手從長衣下拔出一柄刀來。這刀比常刀短了尺許,光芒閃爍不定,遠遠瞧去,如寶石,如琉璃,如清水,如寒冰。
李廷豹使一招「倒反乾坤」,反棍劈落,田歸農以右手長劍一撥。李廷豹鐵棍向前直送,正是一招「青龍出洞」,這一招從鎖喉槍法中變來,乃奇險之著。但他使得純熟,時刻分寸,無不拿捏恰到好處,正是從奇險中見功力。田歸農卻不退閃,左手短刀上撩,當的一響,鎮鐵棍斷為兩截。田歸農乘他心中慌亂,右手劍急刺而至,在他手腕上一划,筋脈已斷。
李廷豹大叫一聲,拋下鐵棍。他腕筋既斷,一隻右手從此便廢了。他一生只練五郎棍,棍棒功夫必須雙手齊使,右手一廢,等如武功全失。霎時之間,想起半生苦苦掙來的威名毀於一旦,鏢局只好關門,自己錢財來得容易,素無積蓄,一家老小立時便陷入凍餒之境;又想起自己生性暴躁,生平結下冤家對頭不少,別說仇人尋上門來無法對付,便平日受過自己氣的同行後輩、市井小人,冷嘲熱諷起來又怎能受得了?他是個直肚直腸之人,只覺再多活一刻,這口氣也咽不下去,左手拾起半截鐵棍,咚的一聲,擊在自己腦蓋之上,登時斃命。
大廳上眾人齊聲驚呼,站立起來,大家見他提起半截鐵棍,都道必是跟田歸農拼命,哪料到竟會自戕而死。這一個變故,驚得人人都說不出話來。
安提督搖頭道:「掃興,掃興!」命人將屍身抬了下去。
李廷豹如是在激鬥中給田歸農一劍刺死,那也罷了,如此這般逼得他自殺,眾人均感氣憤。西南角上一人站了起來,大聲說道:「田老師,你用寶刀削斷鐵棍,勝局已定,何必又再斷他手筋?」田歸農道:「兵器無眼,倘若在下學藝不精,給他掃上一棍,那也是沒命的了。」那人冷笑道:「如此說來,你是學藝很精的了?」田歸農道:「不敢!老兄要是不服,盡可下場指教。」那人道:「很好!」
這人使的也是長劍,下場後竟不通姓名,刷刷兩劍,向田歸農當胸直刺。田歸農仍右劍左刀,拆不七八合,當的一聲,寶刀又削斷了他長劍,跟著一劍刺傷了他左胸。
群豪見他出手狠辣,接二連三地有人上來挑戰,這些人大半不是為了爭奪玉龍杯,只覺李廷豹死得甚慘,要挫折一下田歸農的威風。可是他左手寶刀實在太過厲害,不論什麼兵刃,碰上了便即斷折,到後來連五行輪、獨腳銅人這些怪異兵刃也都出場,仍然無一能當他寶刀的鋒銳。
有人出言相激,說道:「田老師,你武功也只平平,單靠一柄寶刀,那算的是什麼英雄?你有種的,便跟我拳腳上見高下。」田歸農笑道:「這寶刀是我天龍門世代相傳的鎮門之寶。今日福大帥要各家各派較量高下。我是天龍門的掌門人,不用本門之寶,卻用什麼?」
他出手之際,也真不留情面,寶刀一斷人兵刃,右手長劍便毀人手足,連敗十餘人後,旁人眼見上去的不是斷手,便是折足,無不身受重傷,雖有自恃武功能勝於他的,但想不出抵擋他寶刀的法門,個個畏懼束手。
湯沛見無人再上來挑戰,呵呵笑道:「賢弟,今日一戰,你天龍門威震天下,我做哥哥的臉上也有光彩。來來來,我敬你一杯慶功酒!」
胡斐向程靈素瞧了一眼,程靈素緩緩搖頭。胡斐自也十分惱恨田歸農的強橫,但一來不敢泄露身份,適才飛杯擲解童懷道穴道,幾乎已讓湯沛看破;二來這柄寶刀如此厲害,實是生平從所未見的利器,倘若上去相鬥,先已輸了七成。又想:「當日他率眾去苗人鳳家中之時,何以不攜這柄寶刀?那時如他寶刀在手,說不定我已活不到今日了。」他不知天龍門這把寶刀由南北二宗輪值執掌,當時尚在南宗掌門人手中。
只見田歸農得意洋洋地舉起酒杯,正要湊到唇邊,忽聽得嗤的一聲,一粒鐵菩提向他酒杯飛了過去,有人發暗器要打破他酒杯。
田歸農視若不見,仍舉杯喝酒。曹雲奇叫道:「師父,小心!」田歸農待那鐵菩提飛到身前,伸出手指,嗒的一聲輕響,將鐵菩提彈出廳門。眾人見他露了這手,雖不屑他的為人,卻也有人禁不住叫了聲:「好!」
那粒鐵菩提疾飛而出,廳門中正好走進一個人來。那人見暗器飛向自己胸口,也伸指一彈,說道:「便這般迎接客人麼?」那鐵菩提經他一彈,立時發出尖銳的破空之聲,向田歸農飛回。從聲音聽來,這一彈的指力著實驚人,比田歸農厲害多了。
田歸農一驚,不敢伸手去接,閃身避開。他身後站著一名衛士,聽得風聲,鐵菩提已到身前,不及閃讓,忙伸手抄住,但聽喀的一響,中指骨已然折斷,只疼得「啊」的一聲大叫。眾人見小小一枚鐵菩提,竟能在一彈之下將人指骨折斷,此人指力的凌厲,委實罕見罕聞,一齊注目向他瞧去。
只見此人極瘦極高,左手拿著只虎撐,肩頭斜掛藥囊,一件青布長袍洗得褪盡了顏色,拖著雙破爛泥濘的布鞋,裝束打扮,便是鄉鎮間常見的走方郎中,但目光炯炯,顧盼似電,五官奇大,粗眉、大眼、大鼻、大口、雙耳招風、顴骨高聳,頭髮已然花白,至少已有五十來歲,臉上生滿了黑斑。他身後跟著二人,似是他弟子或廝仆,神態恭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