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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春花笑道:「你們還認得胡叔叔麼?胡叔叔在道上一直幫著咱們,大恩大義,你們要永遠記在心裡!快向胡叔叔磕頭啊。」二孩上前拜倒,叫了聲:「胡叔叔!」
胡斐伸手扶起,心想:「今日你們還叫我一聲叔叔,過不多時,你們便是威風赫赫的皇親國戚,哪裡還認得我這草莽之士?」
馬春花道:「胡兄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答允麼?」胡斐道:「大嫂,當日在商家堡中,小弟為商寶震吊打,蒙你出力相救,此恩小弟深記心中,終不敢忘。日前在石屋中小弟替你抗拒群盜,雖是多管閒事,瞎起忙頭,不免叫人好笑,但在小弟心中,總算是為了報答你昔日的一番恩德。今日若知是你見招,小弟原也不會到來。從今而後,咱們貴賤有別,再也沒什麼相干了。」這番話侃佩而言,顯是對她略感不滿。
馬春花嘆道:「這兩個孩兒,是我在跟徐師哥成親之前,就跟他們爹爹有了的。雖然說來羞人,然而這是實情,胡兄弟是自己人,我要親口向你告知,決不是我貪圖富貴,跟這兩個孩兒的爹爹串通了,謀殺親夫……我對徐師哥雖然一向生不出情來,但他一直待我很好,他不幸喪命,我是很傷心的……」說著眼淚成串落在胸前。兩個孩兒過去拉住她手,輕叫「媽媽,媽媽!」雖不知母親為何傷心,卻示意安慰。
馬春花又道:「胡兄弟,我雖然不好,卻也不是趨炎附勢之人。所謂『一見鍾情』,總是前生的孽緣……」她越說聲音越低,慢慢低下了頭去。
胡斐聽她說到「一見鍾情」四字,觸動了自己心事,登時對她不滿之情大減,說道:「你要我做什麼事?其實,福大帥還有什麼事不能辦到,你卻來求我?」馬春花道:「我住在這裡,面子上榮華富貴,但我自己明明白白地知道,府里勾心鬥角,兇險之極。我是為這兩個孩兒求你,請你收了他們為徒,傳他們一點武藝。」胡斐哈哈一笑,道:「兩位公子尊榮富貴,又何必學什麼武藝?」馬春花道:「強身健體,那也是好的。」
正說到此處,忽聽得閣外一個男人聲音說道:「春妹,這當兒還沒睡麼?」馬春花臉色微變,向門邊的一座屏風指了指,胡斐當即隱身在屏風之後。只聽得靴聲棄棄,一人走了進來。
馬春花道:「怎麼你自己還不睡?不去陪伴夫人,卻到這裡做什麼?」那人伸手握住了她手,笑道:「皇上召見商議軍務,到這時方退。你怪我今晚來得太遲了麼?」胡斐一聽,便知這是福康安了。
那兩個孩兒見過父親,福康安摟著他們親熱一會兒,馬春花就命僕婦帶了他們去睡。胡斐心想自己躲在這裡,好不尷尬,他二人的情話勢必傳進耳中,欲不聽而不可得,何況眼前情勢,似乎自己是來和馬春花私相幽會,倘若給他發覺,於馬春花和自己都大大不妥,察看周圍情勢,欲謀脫身之計。
忽聽得馬春花道:「康哥,我給你引見一個人。這人你也曾見過的,但想來早已忘了。」跟著提高聲音叫道:「胡兄弟,你來見過福大帥。」
胡斐只得轉了出來,向福康安一揖。福康安萬料不到屏風之後竟藏得有個男人,大吃一驚,道:「這……這……」
馬春花笑道:「這位兄弟姓胡,單名一個斐字,他年紀雖輕,卻武功了得,你手下那些武士,沒一個及得上他。這次你派人接我來京時,這位胡兄弟幫了我不少忙,因此我請了他來。你怎生重重酬謝他啊?」
福康安臉上變色,聽她說完,這才寧定,道:「嗯,那是該謝的,那是該謝的。」左手向胡斐一揮道:「你先出去,過幾日我再傳見。」語氣之間,頗現不悅,若不是礙著馬春花的面子,早已直斥他擅闖府第、見面不跪的無禮了。馬春花道:「胡兄弟……」
胡斐憋了一肚子氣,轉身便出,心想:「好沒來由,半夜三更來受這番羞辱。」
轟鎖在閣門外相候,伸了伸舌頭,低聲道:「福大帥剛才進去,見著了麼?」胡斐道:「馬姑娘給我引見了,說要福大帥酬謝我什麼。」襄鉞喜道:「只須得馬姑娘一言,福大帥豈有不另眼相看的?日後小弟追隨胡大哥之後,那真再好不過。」他佩服胡斐的武功和為人,這幾句話確是發自衷心。
兩人從原路出去,來到一座荷花池之旁,離大門已近,忽聽得腳步聲響,有幾人快步追了上來,叫道:「胡大爺請留步。」
胡斐愕然停步,見是四名武官,當先一人手中捧著一隻錦盒。那人道:「馬姑娘有幾件禮物贈給胡大爺,請你賜收。」胡斐正沒好氣,說道:「小人無功不受祿,不敢拜領。」那人道:「馬姑娘一番盛意,胡大爺不必客氣。」胡斐道:「請你轉告馬姑娘,便說她的隆情厚意,姓胡的心領了。」說著轉身便走。
那武官趕上前來,神色甚是焦急,說道:「胡大爺,你若必不肯受,馬姑娘定要怪罪小人。聶大哥,你……你便勸勸胡大爺。我實是奉命差遣……」胡斐心道:「瞧你步履矯捷,身法穩凝,也是一把好手,何苦為了功名利祿,卻去做人家低三下四的奴才。」
聶鎖接過錦盒,只覺盒子甚是沉重,想來所盛禮品必是責重物事。那武官賠笑道:「請胡大爺打開瞧瞧,就算只收一件,小人也感恩不淺。」聶鎖道:「胡大哥,這位兄弟所言也是實情,倘若馬姑娘因此怪責,這位兄弟的前程就此毀了。你就胡亂收受一件,也好讓他有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