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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劍之處,正當衡陽南北來往的官道大路,兩人只拆得十餘招,南邊來了一隊推著小車的鹽販,跟著北邊大道上也來了幾輛騾車。眾商販見路上有人鬥劍,都停下觀看。不多時南北兩端又到了些行旅客商。眾人一來見斗得熱鬧,二來畏懼兩個朝廷武官,都候在路上靜靜旁觀。
又斗一陣,藍秦已瞧出對方雖學過八仙劍術,但劍法中許多精微奧妙之處,卻並未體會得到,只是她武功甚雜,每到危急之際,便突使一招似是而非的八仙劍法,將自己的殺著化解了,因此一時倒也無法取勝。他見旁觀者眾,對手非但是個少女,而且左手牽馬,顯是以半力與自己周旋,縱使跟她打成平手,也已沒臉面上京參與掌門人之會了,催動劍力,將數十年來鑽研而得的劍術一招招使將出來。
旁觀眾人見他越斗越勇,劍光霍霍,繞著袁紫衣身周急攻,不由得都為那少女擔心。只那兩名侍衛卻盼藍秦得勝,好代他們一雪受辱之恥。
袁紫衣久戰不下,一瞥眼間,見到胡斐臉上似笑非笑,似有譏嘲之意,心想:「好小子,你笑我來著,叫你瞧瞧姑娘手段!」但這番鬥劍限於只使八仙劍,其餘武功都不能用,左手又牽著白馬,若放開馬韁,憑輕功取勝,那還是叫胡斐小看了。她好勝心切,見藍秦招招力爭上風,自己劍勢已為他長劍籠住,倏地左手向前輕推。那白馬極有靈性,受到主人指引,忽地前沖,人立起來,似要往藍秦的頭上踏落。
藍秦一驚,側身避讓,突覺手腕一麻,手中長劍已脫手飛上天空。他全神閃避馬蹄,竟沒防到手上遭了暗算。他在武林中雖不算得是一流高手,但數十年來事事小心,這才能長保威名,想不到一生謹慎,到頭來還是百密一疏,敗在一個少女手下。藍秦兵刃脫手,立時一個箭步,搶到自己坐騎之旁,又從鞍旁取出一柄長劍。此人做事把細之極,連兵器也多帶了一把,本來是備而不用,這時卻「備而要用」了。陡見白光耀眼,袁紫衣將手中長劍也擲上了天空,雙劍在空中相交,當的一聲響,藍秦那柄劍竟在空中斷成兩截。
她這震劍斷刃的手法全是一股巧勁,否則雙劍在空中均無著力之處,如何能將純鋼長劍震斷?她使此手法,意在譁眾取寵,便如變戲法一般,料想旁人非喝彩不可,這彩聲一作,藍秦非惱怒不可,再斗便易勝過他了。
果然旁觀眾人齊聲喝彩。藍秦一呆之下,臉色大變。袁紫衣接住空中落下的長劍,分心刺到,叫道:「曹國舅拍板!」藍秦提劍擋格,當的一響,長劍又自斷為兩截。
這一下袁紫衣仍是取巧,她出招雖是八仙劍法,但雙劍相交之際,劍身微抖,已然變招。藍秦劍招落空,給她驀地里凌空拍擊,殊無半點力道相抗,待得運勁,劍身早斷,拆穿了說,不過是他橫著劍身,任由對方斬斷而已。只袁紫衣心念如閃電,出招似奔雷,一計甫過,二計又生,叫他防不勝防。
旁觀眾人見那美貌少女連斷兩劍,又是轟雷似的一聲大彩。
藍秦心下琢磨:「這女子雖未能以八仙劍法勝我,但她武功甚博,詭異否端,我再跟她動手也是枉然。」眼見她洋洋。得,翻身上了馬背,便拱手道:「佩服,佩服!」彎腰拾起三截斷劍,說道:「在下這便還鄉,終身不提劍字。只是旁人問起,在下輸在哪一派哪一位英雄豪傑劍底,卻叫在下如何回答?」
袁紫衣道:「我姓袁名紫衣,至於家師的名諱嗎?……」縱馬走到藍秦耳旁,湊近身去,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個字。藍秦一聽之下,臉色登變,臉上沮喪惱恨之色立消,變為惶恐恭順,說道:「早知如此,小人如何敢與姑娘動手?姑娘見到尊師之時,便說梧州藍某向他老人家請安。」說著牽馬倒退三步,候在道旁。
袁紫衣在白馬鞍上輕輕一拍,笑道:「得罪了。」回頭向胡斐嫣然一笑,輕提馬韁。那白馬並沒跨步,陡然躍起,在空中越過了幾輛騾車,向北疾馳,片刻間已不見了影蹤。
大道上數十對眼睛一齊望著她背影。一人一馬早已不見,眾人仍呆呆地遙望。
袁紫衣一日之間連敗南方兩大武學宗派高手,這份得意之情,實難言宣,但見道旁樹木不絕從身邊飛快倒退,情不自禁,縱聲唱起歌來。只唱得兩句,突覺背上熱烘烘的有些異狀,忙伸手去摸,只聽轟的一聲,身上登時著火。這一來如何不驚?使招「乳燕投林」,從馬背飛身躍起,跳入道旁河中,背上火焰方始熄滅。她急從河中爬起,一摸背心,衣衫上已燒廣個大洞,雖未著肉,但裡衣也已燒焦。
她氣惱異常,低聲罵道:「小賊胡斐,你這次的詭計好不狠毒。」從衣囊中取出一件外衫,待要更換,一瞥間見白馬左臀上又黑又腫,兩隻大蠍子爬著正自吮血。袁紫衣大吃一驚,用馬鞭挑下蠍子,拾起一塊石頭碰得稀爛。這兩隻大蠍毒性仿害,馬臀上黑腫之處不住慢慢擴展。白馬雖然神駿,也已抵受不住痛楚,縱聲哀鳴,前腿曲跪,臥倒在地。
袁紫衣彷徨無計,口中只罵:「小賊胡斐,胡斐小賊!」顧不得更換身上濕衣,伸手想去替白馬擠出毒液。白馬怕痛,只是閃避。
正狼狽間,忽聽南方馬蹄聲響,三乘馬快步奔來,當先一人正是胡斐。
銀光閃動,袁紫衣軟鞭在手,飛身迎上,揮鞭向胡斐夾頭抽去,罵道:「小賊,暗箭傷人,不要臉!」胡斐舉刀格開軟鞭,笑問:「我怎地暗箭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