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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近身肉搏,各施殺手。胡斐瞧出他的武功是長拳一路,出招既狠且猛,武功造詣竟不在秦耐之、周鐵鷦等人之下,何況手中多了兵刃,更占便宜。直拆到第九招上,胡斐才欺進他懷中,伸指點了他胸口鳩尾穴。那人極為悍勇,穴道遭點,仍飛右足踢來,胡斐又伸指點了他足脛中都穴,這才摔倒在地,動彈不得。
程靈素碰了碰胡斐的肩頭,向燈光處一指,低聲道:「像是在做戲。」胡斐抬頭看去,見空曠處搭了老大一座戲台,台下一排排的坐滿了人,燈光輝煌,台上戲子卻尚未出場。其時正當乾隆鼎盛之世,北京城中官宦人家有什麼喜慶宴會,往往接連唱戲數日,通宵達旦,亦非異事。
胡斐吁了口氣,拉下那漢子臉上蒙著的黃巾,隱約見他面目粗豪,四十來歲年紀,低聲道:「這漢子想是趁著人家有喜事,抽空子偷雞摸狗來著,因此一聲也不敢出。」程靈素悄聲道:「只怕不是小賊。」胡斐點了點頭,尋思:「瞧這人身手,決非尋常鼠竊狗盜,也算他合該倒霉,卻給我無意擒住。」程靈素低聲道:「咱們便在這大戶人家尋處柴房或閣樓,躲他十二個時辰。」胡斐道:「我看也只好如此。外邊查得這般緊,怎能出去?」
便在此時,戲台上門帘一掀,走出一個人來。那人穿著尋常的葛紗大褂,也沒勾臉,走到台口一站,抱拳施禮,朗聲說道:「各位師伯師叔、師兄弟姊妹請了!」胡斐聽他說話聲音洪亮,瞧這神情,似乎不是唱戲。又聽他道:「此刻天將黎明,轉眼又是一日,再過三天,便是天下掌門人大會的會期。可是咱們西嶽華拳門,直到此刻,還是沒推出掌門人來。這件事當真不能再拖。現下請藝字派的支長蔡師伯給大伙兒說說。」
台下人叢中站起一個身穿黑色馬褂的老者,咳嗽了幾聲,躍上戲台,面向大眾說道:「華拳四十八,藝成行天涯。咱們西嶽華拳門三百年來,一直分為藝字、成字、行字、天字、涯字五個支派,已有三百年沒總掌門了。雖說五派都好生興旺,但師兄弟們各存門戶之見,人人都說:『我是藝字派的,我是成字派的。』從不說我是西嶽華拳門的。沒想到別派的武師們,卻從不理會你是藝宇派還是成字派,總當咱們是西嶽華拳門的門下。咱們這一門人數眾多,老祖宗手上傳下來的玩藝兒也真不含糊,可是幹嗎遠遠不及少林、武當、太極、八卦這些門派名聲響亮呢?只因為咱們分成了五個支派,力分則弱,那有什麼說的。」
那老者滿口陝西土腔,有幾個字胡斐便聽不大懂,他說到這裡,咳嗽幾聲,嘆了口長氣,又道:「打從三個月前,咱們在西京便接到福大帥從北京傳來的通知,要咱們華拳門在八月中秋趕到京城,參與天下掌門人大會。送信的參將大人還特別吩咐了,在大會之中,天下各門各派的掌門人都得露一手本門的高招絕藝,請福大帥評定高下。這一來,各家各派誰高誰下,從此再不是憑著自個兒信口吹得天花亂墜,而是要憑本事一拳一腳地顯示出來。咱們得到通知之後,華拳門五個支派的支長,便都聚在一起商議,連天字派的姬三爺,也帶病來到西京。五派說好,這一次要憑真功夫顯身手,要在五個支派中挑一個手腳上玩藝兒最強的,暫且掛一個『掌門人』的名頭。
「不過五個支派分派已久,各派不但各有門人弟子,而且各有產業家當,要並在一起是不容易的。咱們五個人口講手劃,各出絕招,一個多月下來,藝、成、行、涯四個支派的支長,都服了姬三爺在五個支長中功夫第一,可是他老人家五年前中了風,至今手腳動彈不靈,要他到天下掌門人大會中說說拳腳,原是少有人比他得上……」他說到這裡,台下有人站起身來,粗聲道:「蔡師伯,這個掌門人大會,只怕不是空口說白話就能服人,須得真刀真槍,要動個真章的場所。姬師叔憑他說得天花亂墜,旁人不服,那也沒用。」
那姓蔡老者接口道:「李師侄的話很是。於是我們從五個支派中挑了十名好手,在西京較量拳腳兵器,鬥了這一個多月,仍是比不出一個眾望所歸、技勝各派的人來。雖有人勝了,輸的人卻又不服。現下咱們在這兒光明正大地當眾決出勝敗,人人都親眼得見,玩藝兒誰高誰低,大家眾目所睹,沒人能夠偏私。哪一位本門功夫最高的,就算是西嶽華拳門的掌門人,到掌門人大會中去顯顯身手,倘若真能為本門掙得個大大彩頭,大家便當真奉他為掌門人。今後各支派的事務,仍由各支長自行料理,倘若涉及華拳門的門戶大事,便請掌門人處分。他既為本派立下大功,有這個名分,也是該的。各位以為如何?」台下眾人齊聲喝彩,更有許多人噼噼啪啪地鼓掌。
胡斐心想:「原來是西嶽華拳門在這裡聚會。」他張目四望,想要胃找個隱僻所在,抱著馬春花溜出去,但各處通道均在燈火照耀之下,一園中聚著的總有二百來人,只要一出去,定會給人發現,低聲道:「只盼他們快些舉了掌門人出來,越早散場越好。」
只聽得最先上台那人說道:「蔡師伯的話,句句是金石良言。晚華輩這些年來一直在藝字派勾當事務,膽敢代本派的全體師兄弟們說一句,待會推舉了掌門人出來,我們藝字派全心全意聽從掌門人吩十咐。他老人家說什麼便是什麼,藝字派決沒一句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