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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斐厲聲喝道:「鳳天南,只你便有愛子之心,人家兒子卻又怎地?」
鳳天南微微一怔,隨即強悍之氣又盛,大聲道:「鳳某橫行嶺南,做到五虎派掌門,生平殺人無算。我這兒子手下也殺過三四十條人命,今日死在你手裡,又算得了什麼?你還不動手,囉里囉唆的幹嗎?」胡斐喝道:「那你自己了斷便是,不用小爺多費手腳。」鳳天南拾起金棍,慘然苦笑,迴轉棍端,便往自己頭頂砸去。
突然間銀光閃動,一條極長的軟鞭自胡斐背後飛出,捲住金棍往外急奪。鳳天南膂力甚強,硬功了得,這一奪金棍竟沒脫手,但自擊之勢,卻也止了。這揮鞭奪棍的正是袁紫衣,她手上使勁再拉,鳳天南金棍仍凝住不動,她卻已借勢躍出。
袁紫衣笑道:「胡大哥,咱們只奪掌門之位,可不能殺傷人命。」胡斐咬牙切齒地道:「袁姑娘你不知道,這人罪惡滔天,非一般掌門人可比。」袁紫衣搖頭道:「我搶奪掌門,師父知道了不過一笑。但若傷了人命,他老人家可要大天怪罪。」胡斐道:「這人是我殺的,跟姑娘毫無干係。」袁紫衣答道:「不對,不對!搶奪掌門之事,因我而起。這人是五虎派掌門,怎能說跟我沒有干係?」胡斐急道:「我從廣東直追到湖南,便是追趕這惡賊。他是掌門人也好,不是掌門人也好,今日非殺了他不可。」
袁紫衣正色道:「胡大哥,我跟你說正經話,你好好聽著了。」胡斐點了點頭。袁紫衣道:「你不知我師父是誰,是不是?」胡斐道:「我不知道。姑娘這般好身手,尊師定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大俠,請問他老人家大名怎生稱呼。」
袁紫衣道:「我師父的名字,日後你必知道。現下我只跟你說,我離回疆之時,我師父對我說道:『你去中原,不管怎麼胡鬧,我都不管,但只要殺了一個人,我立時取你小命。』我師父向來說話,決沒半分含糊。」胡斐道:「難道十惡不赦的壞人,也不許殺麼?」袁紫衣說道:「照啊!那時我也這般問我師父。他老人家道:『壞人本來該殺:但世情變幻,一人到底是好是壞,你小小年紀怎能分辨清楚?世上有笑面老虎,也有虎面菩薩。人死不能復生,只要殺錯一個人,那便終身遺恨。』」
胡斐點頭道:「話是不錯。但這人親口自認殺人無算,他在佛山鎮上殺害良善,是我親眼見到,決錯不了。」袁紫衣道:「我是迫於師命,事出無奈。胡大哥,你瞧在我份上,高抬貴手,就此算了吧!」
胡斐聽她言辭懇切,確是真心相求,自與她相識以來,從未聽過她以這般語氣說話,不由得心中一動,心想倘若就此與她修好,今後一生,這個美麗活潑的姑娘極可能與自己相伴一起,如此艷福,人生復有何求?一瞥眼間,袁紫衣眉眼盈盈,儘是求懇之意,似乎便要投身入懷;但隨即想起鍾阿四夫婦父子死亡枕藉的慘狀,想起北帝神像座前石上小兒剖腹的血跡,想起佛山街頭惡犬撲咬鍾小二的狠態,一股熱血湧上心頭,大聲道:「袁姑娘,這兒的事你只當沒碰上,請你先行一步,咱們到長沙再見。」
袁紫衣臉色一沉,慍道:「我生平從未如此低聲下氣地求過別人,你卻定然不依。這人與你又沒深仇大怨,你也不過是為了旁人外之事,路見不平而已。他毀家逃亡,晝宿夜行,也算是怕得你狠了。胡大哥,為人不可趕盡殺絕,須留三分餘地。」說著走上一步,仰頭瞧著他。
胡斐朗聲說道:「袁姑娘,這人我是非殺不可。我先跟你賠個不是,日後尊師倘若怪責,我甘願獨自領罪。」說著一揖到地。
只聽得刷的一響,袁紫衣銀鞭揮起,捲住了屋樑上胡斐那柄單刀,扯將下來,輕輕一送,卷到了他面前,說道:「接著!」胡斐伸手抓住刀柄,只聽她道:「胡大哥,你先打敗我,再殺他全家,那時師父便怪我不得。」胡斐怒道:「你一意從中阻攔,定有別情。尊師是堂堂大俠、前輩高人,難道就不講情理?」
袁紫衣輕嘆一聲,柔聲道:「胡大哥,你當真不給我一點兒面子麼?」
火光映照之下,袁紫衣嬌臉如花,低語央求,胡斐不由得心腸軟了,見到她握著銀鞭的手瑩白如玉,一股衝動,便想拋下單刀,伸手去握她的小手。一轉念間,想她如此懇切相求,太過不近情理,其中多半有詐,心道:「胡斐啊胡斐,你若惑於美色,不顧大義,枉為英雄好漢。你爹爹胡一刀一世豪傑,豈能有你這等不肖子孫?」叫道:「如此便得罪了。」單刀一起,一招「大三拍」,刀光閃閃,已將袁紫衣上盤罩住,左手揚處,一錠紋銀往鳳天南心口打去。
袁紫衣見他痴痴望著自己,似乎已答允自己求懇,正自歡喜,不料他竟會突然出手。兩人相距不遠,這一招「大三拍」來得猛惡,銀絲鞭又長又軟,本已不易抵擋,而他左手又發暗器,但聽風聲勁急,顯得這暗器極重,只怕鳳禾南難擋。袁紫衣心念一閃:「他不會傷我!」長鞭甩出,急追上去,當的一聲,將那錠紋銀打落,對胡斐的刀招竟不封不架。
原來胡斐知她武功決不在自己之下,她武學淵博,許多招式自己從所未見,一動上手,非片時可決,鳳天南父子不免逃走,是以突然發難,但身邊暗器只有錢鏢,便打中也不能致命,於是將一綻五兩重的紋銀急擲出去。那日他在河中洗刷時,衣物給袁紫衣搶去,幸好當日奪得曹猛的一批銀兩,放在馬後,幸保不失,這時卻用上了。這一下手勁既重,去勢又怪,眼見定可成功,豈料袁紫衣竟然冒險不護自身,反去相救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