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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起初言語中都還客氣,到後來漸漸面紅耳赤,聲音也越說越大。幾十桌的客人停杯不飲,聽他三人爭論。胡斐心道:「原來三個老武師都是受人之託,來做說客的,說不定還分別受了三名弟子的禮物。」
弔客之中,有百餘人是韋陀門的門人,大都是萬老拳師的再傳弟子,各人擁戴自己師父,先是低聲譏諷爭辯,到後來大聲吵嚷起來。各親朋賓客或分解勸阻,或各抒己見,或袒護交好,或指斥對方,大廳上亂成一片。有幾個脾氣暴躁、互有心病之人,竟拍桌相罵,有的更離座而起,眼見便要掄刀使拳。萬老拳師屍骨未寒,門下的徒弟便要為掌門一席而同室操戈。
那坐在首席的侍衛何思豪聽著各人爭吵,並不說話,望著萬老拳師的靈位,不住微笑,眼見各人越鬧越厲害,突然站起,說道:「各位且莫爭吵,請聽兄弟一言。」眾人敬他是官,一齊住口。
何思豪道:「適才這位老師說得不錯,韋陀門掌門人,須得是本門武功之首,這一節各位都是贊同的了?」大家齊聲稱是。何思豪道:「武功誰高誰低,嘴巴里是爭不出來的。刀槍拳腳一比,立時便判強弱。好在三位是同門師兄弟,不論勝負,都不失了和氣,更不折了韋陀門的威風。咱們便請萬老拳師的靈位主持這場比武,由他老人家在天之靈擇定掌門,倒是一段武林佳話呢。」
眾人鼓掌喝彩,紛紛道:「這個最公平不過。」「讓大家見識見識韋陀門的絕藝。」「憑武功分勝敗,事後再無爭論。」「究竟是北京來的侍衛老爺,見識高人一等。」
何思豪見眾人附和其說,甚是得意,說道:「同門師兄弟較藝比武,那是平常之極的事,兄弟卻要請三位當眾答允一件事。」尉遲連在師兄弟三人之中最為精明幹練,當即說道:「但憑大人吩咐,我們師兄弟自當遵從。」何思豪道:「既憑武功分上下,那麼武功最高的便為掌門,事後仟淮不得再有異言,更起紛爭。」三人齊聲道:「這個內然。」他三人武功各有所長,常言道:「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各人自忖雖無必勝把握,但奮力一戰,未始便不能壓服兩個同門。
何思豪道:「既是如此,大伙兒便挪地方出來,讓大家瞻仰韋陀門的精妙功夫。」
眾人七手八腳搬桌椅,在靈位前騰出老大一片空地。眼見好戲當前,各人均已無心飲食,只有少數饕餮之徒,兀自低頭大嚼何思豪道:「哪兩位先上?是孫師兄與尉遲師兄麼?」
孫伏虎說道:「好,兄弟獻醜。」他弟子送上一柄單刀。孫伏虎接刀在手,走到師父靈前磕了三個頭,轉身說道:「尉遲師弟請上吧。」
尉遲連心想若先與大師兄動手,勝了之後還得對付三師弟,變成了一對二的車輪戰,不如讓他們二人先斗個筋疲力盡,自己再來卞莊刺虎,撿個現成,拱手道:「兄弟武藝既不及師兄,也不及師弟,這掌門原是不敢爭的。不過各位老師有命,不得不勉強陪師兄師弟餵招,還是楊師弟先上吧。」
楊賓脾氣暴躁,大聲道:「好,由我先來好了。」從弟子手中接過單刀,大踏步上前。他也不知該當先向師父靈位磕頭,當下立個門戶,右手持刀橫護左肩,左手成鉤,勁坐右腿,左腳虛出,乃是六合刀法的起手「護肩刀」。
少林韋陀門拳、刀、槍三絕,全守六合之法。所謂六合,「精氣神」為內三合,「手眼身」為外三合,其用為「眼與心合,心與氣合,氣與身合,身與手合,手與腳合,腳與胯合。」全身內外,渾然一體。賓客中有不少是武學行家,見楊賓橫刀一立,神定氣凝,均想:「此人武功不弱。」
孫伏虎刀藏右側,左手成掌,內懷裡翻出,使一招「滾手刺扎」,說道:「師弟請!」與胡斐同桌的那中年武師賣弄內行,向身旁後生道:「單刀看的是手,雙刀看的是走。使單刀的右手有刀,刀有刀法,左手無物,那便不好安頓。因此看一人的刀上功夫,只要瞧他左手出掌是否厲害,便知高低。你瞧孫師兄這一掌翻將出來,守中有攻,功力何等深厚?」胡斐聽他說得不錯,微微點頭。
說話之間,師兄弟倆已交上了手,雙刀相碰,不時發出丁當之聲。那中年武師又道:「這二人刀法,用的都是『展、抹、鉤、剁、砍、劈』六字訣,法度是很不錯的。」那後生道:「什麼叫做鑽母鉤肚?」中年武師冷笑一聲道:「刀法之中,還有鑽他媽媽、鉤你肚子麼?刃口向外叫做展,向內為抹,曲刃為鉤,過頂為砍,雙手舉刀下斬叫做劈,平手下斬稱為剁。」那後生漲紅了臉,不住點頭,再也不敢多問。
胡斐雖刀法精奇,但他祖傳刀譜之中,全不提這些細緻分別,注重的只是護身傷敵諸般精妙變招,這時聽那中年武師說得頭頭是道,心道:「原來刀法之中還有這許多講究。但瞧這師兄弟倆的刀招,也不見得特別高明。」
眼見二人越斗越緊,孫伏虎矯捷靈活,楊賓卻勝在腕力沉雄,一時倒難分上下。正斗之間,大門外突然走進一人,尖聲說道:「韋陀門的刀法,哪有這等膿包的,快別現世了吧!」孫楊二人一驚,同時收刀躍開。
胡斐早已看清來人是個妙齡少女,但見她身穿紫衣,身材苗條,正是途中所遇那個騎白馬的女子。她背上負著一個包袱,卻不是自己在飯鋪中所失的是什麼?只見她一張瓜子臉,雙眉修長,眼大嘴小,姿形秀麗,容光照人,不禁大為驚訝:「這女子年紀和我相若,難道便有一身極高武功,如此輕輕巧巧地取去包袱,竟讓我絲毫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