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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方施要救五弟,右手急揚,兩柄飛刀嗚嗚發聲,向承志後心飛去。
袁承志左手鬆開皮鞭鞭梢,拉著安小慧向牆外躍出,聽得飛刀之聲,竟不回頭,右手分別在飛刀刀背輕擋,飛刀立時倒轉。
溫方悟腳剛落地,兩柄飛刀已當頭射落。他不及起身,抖起皮鞭,想打開飛刀,哪知皮鞭忽然寸寸斷裂。原來剛才袁承志在半空中提起溫方悟,實已使上了混元功的上乘內勁,否則他在半空中無從借力,如何提得起一個一百幾十斤的大漢?這混元功傳到皮鞭之上,竟將鞭子扯斷了。溫方悟大驚,一個「懶驢打滾」,滾了開去,但一柄飛刀已把他衣襟刺破。他站起來時一身冷汗,半晌說不出話來。
溫方達不住搖頭。五老均是暗暗納罕。溫方義道:「這小子不過二十歲左右,就算在娘胎里起始練武,也不過二十年功力,怎地手下竟如此了得?」溫方山道:「金蛇奸賊這般厲害,也栽在咱們手裡。這小子明晚再來,咱們好好對付他。」
袁承志和安小慧回到借宿的農家。安小慧把這位承志大哥滿口稱讚,佩服得了不得,說道:「崔師哥老是誇他師父怎麼了不起,我看他師父一定及不上你。」袁承志道:「崔師哥叫什麼名字,他師父是哪一位?」安小慧道:「他叫崔希敏,外號叫什麼伏虎金剛。他師父是華山派穆老祖師的徒弟,外號叫銅筆鐵算盤。我聽了這外號就忍不住好笑,也從來沒問崔師哥他師父叫什麼名字。」
袁承志點點頭,心想:「原來是黃真大師哥的徒弟,他還得叫我聲師叔呢。」也不與她說穿,兩人各自安寢。
次日晚上,袁承志叫安小慧在農家等他,不要同去。安小慧知道自己功夫太差,只有礙手礙腳,幫不上忙,反要他分心照顧,雖然不大願意,還是答應了。
袁承志等到二更天時,又到溫家。只見到處黑沉沉的燈燭無光,正要飛身入內,忽聽得遠處輕輕傳來三聲簫聲,那洞簫一吹即停,過了片刻,又是三聲。袁承志心念微動,知是溫青以簫相呼。心想:「溫氏五老雖極兇惡,溫青卻對自己尚有結義之情,最好能勸得他交還黃金,不必動手。」於是循著簫聲,往玫瑰山坡上奔去。
到得山坡,遠遠望去,見亭中坐著兩人,月光下只見雲鬢霧鬟,兩個都是女子。當即停了腳步,心想:「青弟不在這裡!」只見一個女子舉起洞簫吹奏,聽那曲調,便是溫青那天吹過的音調淒涼的曲子,忍不住走近幾步,想看清楚是誰。
手持洞簫的女子出亭相迎,低低叫了聲:「大哥!」袁承志大吃一驚,月色如水,照見一張俏麗面龐,竟便是溫青。他登時呆了,隔了半晌,才道:「你……你……」
溫青淺淺一笑,說道:「小妹其實是女子,一直瞞著大哥,還請勿怪!」說著深深彎腰萬福。袁承志還了一揖,以前許多疑慮之處,豁然頓解,心想:「我一直怪她脂粉氣太重,又過於小性兒,沒丈夫氣概,原來竟是個女子。唉,我竟是莫名其妙地跟個姑娘拜了把子,當真糊塗,這可從哪裡說起?」
溫青道:「我叫溫青青,上次對你說時少了一個青字。」說著抿嘴一笑,又道:「其實呢,我該叫夏青青才是。」
袁承志見她改穿女裝,秀眉鳳目,玉頰櫻唇,竟是一個絕色的美貌佳人,心中暗罵自己糊塗。這麼一個美人誰都看得出來,自己竟會如此老實,給她瞞了這許多天。他一生之中,除了嬰兒之時,只在少年時和安大娘與安小慧同處過數日,此後十多年在華山絕頂練武,從未見過女子。後來在闖王軍中見到李岩之妻紅娘子,這位女俠豪邁爽朗,與男子無異。因此於男女之別,他實是渾渾噩噩,認不出溫青青女扮男裝。
溫青青道:「我媽在這裡,她有話要問你。」袁承志走進亭去,作揖行禮,叫道:「伯母,小侄袁承志拜見。」那中年美婦站起身來回禮,連說:「不敢當。」
袁承志見她雙目紅腫,臉色憔悴,知她傷心難受,默默無言地坐了下來,尋思:「聽青青說,她母親是給人強姦才生下她來,那人自是金蛇郎君了。五老對金蛇郎君深惡痛絕,青青提一聲爸爸,就給她二爺爺喝斥怒罵。可是她媽媽聽得金蛇郎君逝世,立即暈倒,傷心成這個樣子,對他顯然情意很深,其中只怕另有別情。」
青青的母親呆了一陣,低聲問道:「他……他是真的死了?袁相公可親眼見到麼?」袁承志點點頭。她又道:「袁相公對我青青很好,我是知道的。我決不像我爹爹與叔伯們那樣,當你是仇人,請……請你把他死時的情形見告。是誰害死他的?他……他死得很苦嗎?」說到這裡,聲音發顫,淚珠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袁承志對金蛇郎君的心情,實在自己也不大明白,聽師父與木桑道人說,這人脾氣古怪,工於心計,為人介於正邪之間。他安排鐵盒弩箭、秘笈劇毒,用心險狠,實非正人端士。可是自從研習《金蛇秘笈》中的武功之後,對這位絕世的奇才不禁暗暗欽佩,在內心深處,不自覺地已把他當作了半位師父。昨晚聽到溫氏五老怒斥金蛇郎君為「奸賊」,心中說不出的憤怒,事後想及,也覺奇怪。這時聽青青之母問起,便道:「金蛇郎君我沒見過面,不過說起來,這位前輩和我實有師徒之份,我許多武功是從他那裡學的。這位前輩死後的情形,恕我不便對伯母說,只怕有壞人要去發掘他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