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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紅藥長嘆一聲,道:「你跟那姓袁少年動手之時,眉花眼笑,嬌聲嗲氣,哪裡是生死拼鬥,倒似是打情罵俏、勾勾搭搭一!……,可讓人瞧得直生氣。」何鐵手道:「姑姑,那金蛇郎君到底怎樣對你不住,你這生恨他?」何紅藥道:「金蛇郎君?他在哪裡,我要見他。喂,小賤人,你說了出來,我立刻放你!」最後兩句話是對青青說的。青青面向里床,不加理會。
何鐵手道:「你跟她說,金蛇郎君怎麼樣對你不住,夏姑娘明白是非,良心發現,就肯帶你去見她爹爹了。反正她媽媽也死了,你們老情人重會,豈不甚好。」青青轉過身來,叫道:「你瞎說!我爹爹英俊瀟灑,是大英雄大豪傑,怎會來喜歡你這丑老太婆!」
何紅藥幽幽地道:「我在從前可不是丑老太婆呢。你爹爹現下在哪裡,我要去見他,倒不是想他再來愛我這丑老太婆,我要問他,他這麼害了我一生一世,心裡可過意得去嗎?夏姑娘,我跟你說,怎麼識得你爹爹,他怎麼樣待我,只要我有一字半句虛言假話,叫我第二次再受萬蛇噬身之苦。盼你明白是非,對我這丑老太婆有三分惻隱之心。你現下命在我手,我原本不用來求你,不過我要你明白,我們五仙教雖然無惡不作,殺人不眨眼,講到男女情愛,對待情哥哥、情妹子,決不能有半點負恩忘義,否則的話,老天爺也不容我們五仙教興旺到今天。」
青青道:「我不愛聽!」伸手拉過被子蒙住了頭,不想聽何紅藥的話,可是終于禁不住好奇心起,拉開被子一角,聽她述說她父親當年的故事。
何紅藥全不明白何鐵手想拜袁承志為師以學上乘武功的熱切心情,以己度人,只道何鐵手看中了袁承志,這些事情她也不放在心上,二十年來遍尋夏郎不得,終於見到他的女兒,一線的機會,全繫於此,不由得心中熱切異常。反正曹太監要大家再等一個多時辰,不妨對侄女述說自己身世,讓青青聽了,只盼能打動她心,終於肯帶自己去見她父親,便對何鐵手緩緩地道:「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沒你現今年紀大。你爹爹剛接任做教主,他派我做萬妙山莊莊主,經管蛇窟。這天閒著無事,我一個人到後山去捉鳥兒玩。」何鐵手插口道:「姑姑,你做了莊主,還捉鳥兒玩嗎?」
何紅藥哼了一聲,道:「我說過了,那時候我還年輕得很,差不多是個小孩子。我捉到兩隻翠鳥,心裡很高興。回來的時候,經過蛇窟旁邊,忽聽得樹叢里嗖嗖聲響,知道有蛇逃走了,忙遁聲追過去。果見一條五花正向外遊走。我很奇怪,咱們蛇窟里的蛇養得很乖,從來不逃,這條五花到外面去幹什麼?我也不去捉拿,一路跟著。只見那五花到了樹叢後面,徑向一個人游過去,我抬頭一看,不覺心裡一懍。那便是前生的冤孽了。他是我命里的魔頭。」何鐵手問道:「便是那金蛇郎君麼?」
何紅藥道:「那時我也不知他是誰,只見他眉清目秀,是個很俊的漢人少年。手裡拿著一束點著火的引蛇香艾。原來五花是聞到香氣,給他引出來的。他見了我,向我笑了笑。」何鐵手笑道:「姑姑那時候長得好美,他一定著了迷。」
何紅藥「呸」了一聲,道:「我和你說正經的,別鬧著玩!我當時見他是生人,怕他給蛇咬了,忙道:『喂,這蛇有毒。你別動,我來捉!』他又笑了笑,從背上拿下一隻木箱,放在地下,箱子角兒上有根細繩縛著一隻活蛤蟆,一跳一跳的。那五花當然想去吃蛤蟆啦,慢慢地游上了木箱,正想伸頭去咬,那少年一拉繩子,箱子蓋翻了下去。五花一滑,想穩住身子,那少年左手急探,兩根手指已鉗住了五花的頭頸。我見他手法雖跟咱們不同,但手指所鉗的部位不差分毫,五花服服帖帖地動彈不得,知道他是行家,就放了心。」
何鐵手笑道:「嘖嘖嘖,姑姑剛見了人家的面,就這麼關心。」
青青插口道:「喂,你別打岔成不成?聽她說呀。」何鐵手笑道:「你說不愛聽呀!」青青道:「我忽然愛聽了,可不可以?」何鐵手笑道:「好吧,我不打岔啦!」
何紅藥橫了她一眼,說道:「那時我又起了疑心,這人是誰呢?怎敢這般大膽,到這裡來捉我們的蛇?難道不知五仙教的威名嗎?又見他右手拿出一根短短的鐵棒,伸到五花口邊。五花便一口咬住。我走近細看,原來鐵棒中間是空的,五花口裡的毒液不住流出來,都給鐵管子盛住了。我這才知道,哼,原來他是偷蛇毒來著。怪不得這幾天來,蛇窟里許多蛇兒不吃東西,又瘦又懶。我叫了起來:『喂,快放下!』同時取出蛇管一吹。他聽得聲音古怪,抬頭看時,五花頭頸一扭,在他手指上咬了一口。他忙把五花丟開,想打開木箱拿解藥。我說:『你好大膽子!』搶上前去。哪知他武功好得出奇,只輕輕一帶,我就摔了一跤……」青青插嘴道:「當然啦,你怎能是他對手?」
何紅藥白眼一翻,道:「可是我們的五花毒性何等厲害,他來不及取解藥,便已蛇毒發作,暈了過去。我走近去看,忽然心裡不忍起來,心想這般年紀輕輕的便送了性命,太可惜了,而且又是這麼一身武功。」何鐵手道:「何況又這麼俊!於是你就將他救了回去,藏在屋子裡,拿藥給他解了毒,等他傷好,你就愛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