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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拆數十招,果然那少女攻勢已緩,溫正卻是一刀狠似一刀,再斗片刻,那少女更左支右絀,連遇兇險。
袁承志見情勢危急,忽地縱起,躍入兩人之間。兩人斗得正緊,兵刃哪裡收得住勢?一刀一劍,齊奔他身上砍到。溫青驚呼一聲。那兩個老者一齊站起,只因出其不意,都來不及救援。卻見袁承志右手在溫正手腕上輕輕一推,左手反手在那少女手腕上微微一擋,兩人兵刃都是不由自主地向外盪開,當即齊向後躍。兩個老者都是「咦」的一聲,顯然對袁承志這手功夫甚是驚詫,兩人對望了一眼。
溫正只道袁承志記著昨夜之恨,此時出手跟自己為難。那少女卻見他與溫青同從內堂出來,自然以為他是對方一黨,眼見不敵,仗劍就要躍出。
承志叫道:「這位姑娘且慢。」那少女怒道:「我打你們不贏,自有功夫比我高的人來討金子,你們要待怎樣?」承志拱手道:「姑娘勿怪,請教尊姓大名,令師是哪一位?」那少女「呸」了一聲,道:「誰來跟你囉唆?」陡然躍向門口。
承志左足一點,躍起擋在門外,低聲道:「莫走,我幫你。」那少女一呆,問道:「你是誰?」袁承志道:「我姓袁。」
那少女一對烏溜溜的眼珠盯住他的臉,忽然叫了出來:「你識得安大娘麼?」承志全身一震,手心發熱,說道:「我是袁承志,你是小慧?」那少女高興得忘了形,拉住他手,叫道:「是啊,是啊!你是承志大哥。」驟然間想起男女有別,臉上一紅,放下了手。溫青見了這副情狀,臉上登時如同罩了一層嚴霜。
溫正叫了起來:「我道袁兄是誰?原來是李自成派了來臥底的!」
袁承志道:「我與闖王曾有一面之緣,倒也不錯,可說不上臥底。這位姑娘是我世交。不知兩位因何交手,兄弟斗膽,替兩位說和如何?」安小慧道:「承志大哥,他們既是你朋友,只要把金子交出,那就一切不提。」溫青冷冷地道:「有這麼容易?」
袁承志道:「兄弟,我給你引見,這位是安小慧安姑娘,我們小時在一塊兒玩,已差不多十年不見啦。」溫青冷冷地瞅了安小慧一眼,並不施禮,也不答話。
袁承志很感尷尬,問安小慧道:「你怎麼還認得我?」安小慧道:「你眉毛上的傷疤,我怎會忘記?小時候那壞人來捉我,你拼命相救,給人家砍的,你忘記了麼?」袁承志笑道:「那一天我們還用小碗小鍋煮飯吃呢。」
溫青更是不悅,悻悻地道:「你們說你們的……青梅竹馬吧,我可要進去啦。」
袁承志忙道:「等一下,小慧,你怎麼跟這位大哥打了起來?」安小慧道:「我和……和崔師兄……」袁承志搶著問:「崔師兄?是崔秋山叔叔吧?」安小慧道:「不,他是崔秋山叔叔的侄兒。我們護送闖王一筆軍餉到浙東來,哪知這人真壞,半路上卻來偷了去。」說著向溫青一指。
承志心下恍然,原來溫青所劫黃金是闖王的軍餉。別說闖王對自己禮遇,師父又正全力佐他,便衝著崔秋山、安大娘、安小慧這三人的故人之情,也無論如何要設法幫他找回。何況闖王千里迢迢地送黃金到江南來,定有重大用途。說是軍餉,當為供軍中糧餉之用,抑或拉攏幫手,或賄賂貪官,均有正途大用,他所興的是仁義之師,救民於水火之中,怎可不伸手相助?心意已決,向溫青道:「兄弟,瞧在我臉上,你把金子還了這位姑娘吧!」溫青哼了一聲,道:「你先見過我兩位爺爺再說。」
袁承志聽說兩位老者是他爺爺,心想既已和他結拜,他們就是長輩,於是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向著兩個老者磕下頭去。
拿拐杖的老者道:「啊喲,不敢當,袁世兄請起。」把拐杖往椅子邊上一倚,雙手托住他肘底,往上一抬。
袁承志突覺一股極大勁力向上托起,立時便要給他拋向空中,當下雙臂下沉,運勁穩住身子,仍向兩人磕足了四個頭才站起身來。那老者暗暗吃驚,心想:「這少年好渾厚的內力。」哈哈一笑,說道:「聽青兒說,袁世兄功夫俊得很,果然不錯。」
溫青道:「這位是我三爺爺。」又指著空手的老者道:「這位是我五爺爺。」說了兩人名號,一個叫溫方山,一個叫溫方悟。袁承志心想:「這兩人想來便是棋仙派五祖中的兩祖。那三爺爺的武功比溫正和青弟可高得多了。」於是也各叫了一聲:「三爺爺!五爺爺!」兩個老者齊道:「不敢當此稱呼。」臉上神色頗為不愉。
袁承志暗暗有氣:「我爹爹是抗清名將、遼東督師。我和你們孫兒結拜,也沒辱沒了他。」轉頭向溫青道:「這位姑娘的金子,兄弟便還了她吧!」
溫青慍道:「你就是這位姑娘、那位姑娘的,可一點兒不把人家放在心上。」袁承志道:「兄弟,咱們學武的以義氣為重,這批金子既是闖王的,你取的時候不知,也就罷了。現下既知就裡,若不交還,豈非對不起人?」
兩個老者本不知這批黃金有如此重大的牽連,只道是哪一個富商之物,此時聽安小慧、袁承志一說,也頗不安,知道闖王勢大,江湖豪傑歸附者眾,這批黃金要是不還,來索討的好手勢必源源而至,後患無窮。溫方山微微一笑,說道:「衝著袁世兄的面子,咱們就還了吧。」
溫青道:「三爺爺,那不成!」袁承志道:「你本來分給我一半,那麼我這一半先還了她再說。」溫青道:「你自己要,連我的統統給你。誰又這樣小家氣,幾千兩金子就當寶貝了?不過是這位姑娘、那位姑娘來要,我就偏偏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