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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聽身後一人大叫一聲:「好!」
承志在山上三年,除了師父的聲音之外,從來沒聽見過第二人的說話。雖然還有個啞巴,可是啞巴不會出聲。他急忙回頭,只見一個老道笑嘻嘻地走上峰來。
那道人身穿青色粗布道袍,一張臉黃瘦乾枯,頭髮稀稀落落,白多黑少,挽著個小小道髻,大聲說道:「老猴兒,這一招天外飛龍,世間更無第二人使得出,老道今日大開眼界。十多年沒見你用劍,想不到更精進如此!」
穆人清哈哈大笑,說道:「妙極,妙極,什麼風把你吹來的?一上華山,便送我一頂大大的高帽。承志,這位木桑道長,是師父的好朋友,快給道長磕頭。」
承志忙過來跪下磕頭。木桑道人笑道:「罷了!」伸手一扶,把他扯起。
凡學武之人,遇到外力時不由自主地會運功抵禦。木桑道人這麼一扯,承志這時「混元功」已有小成,雙臂順乎自然地輕輕一抵。木桑道人已試出了他功夫,對穆人清笑道:「老猴兒,這幾年見不到你,原來偷偷躲在這裡調理小猴兒徒弟。你運氣不壞呀,一隻腳已踏進了棺材,居然還找到這樣個好娃娃。」
穆人清跟他打趣慣了的,聽他稱讚自己的小徒兒,也不禁拈鬚微笑,怡然自得。
木桑道人道:「啊喲,今天沒帶見面錢,可也不好生受你這幾個頭,怎麼辦呢?」
穆人清聽他這麼一說,靈機一動,心想:「這老道武功有獨到之處,江湖上人稱『千變萬劫』。如肯傳點什麼給承志,倒可令他得益不淺。只是這人素來不肯收徒,倒要想法子擠他一擠。」說道:「承志,道長答應給你好處,快磕頭道謝。」承志聽師父這麼說,當即又跪下磕頭。
木桑道人哈哈大笑,說道:「好好好,有其師必有其徒,師父不要臉,徒弟也沒出息。喂,娃兒,你聽我說,為人可要正正派派,別學你師父這麼厚臉皮,聽到人家說給東西,連忙敲釘轉腳,難道我老人家還騙你孩子不成?這樣吧,今兒乘我老人家高興,把這個給了你吧。」說著從背囊中掏出一團東西來交了給他。
承志謝了,恭恭敬敬地雙手接過。站起身來,抖開一看,見是黑黝黝的一件背心,拿在手裡沉甸甸的,非絲非革,不知是什麼東西所制。正自疑惑,聽得穆人清道:「道兄,別開玩笑,這件寶物怎能給他?」
承志一聽,才知是件貴重寶物,雙手捧著忙即交還。木桑道人不接,說道:「呸!老道哪會像你師父這麼寒酸,送出了的東西怎能收回?乖乖地給我拿去吧!」
承志不敢收,望著師父聽他示下。穆人清道:「既是這樣,那麼多謝道長吧。」承志跪下叩謝。穆人清正色道:「這是道長當年花了無數心血,拼了九死一生才得來的防身至寶,你穿上了。」承志依言把背心穿上,只覺太大了些,不甚合身。
穆人清縱到松樹之前,食中兩隻手指勾住劍柄,輕輕一提,已拔出長劍,說道:「這件背心是用烏金絲、頭髮和金絲猴毛混同織成,任何厲害的兵刃都傷他不得。」說著隨手一劍向承志胸口刺去。
這一劍迅捷無比,承志哪能避讓,大驚之下,卻見劍尖碰到背心,便輕輕反彈出來,心中大喜,又跪下向木桑磕頭道謝。
木桑道人笑道:「你見這件東西墨黑一團,毫不起眼,先前磕了頭,只怕很覺得有點兒冤,這一次才真心甘情願了。」承志給他說得臉紅過耳,笑嘻嘻地不答。
說了一陣話,穆人清問道:「那人近來有消息沒有?」木桑道人本來滿臉笑容,聽他提到「那人」,不由得嘆了口氣,神色登時不愉,說道:「不瞞你說,這傢伙不知在什麼地方混了一段日子,最近卻又在山海關內外出沒。老道不想見他,說不得,只好避他一避。來到華山,老道是逃難來啦。」穆人清道:「道兄何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憑著道兄這身出神入化的功夫,難道會對付他不了?」
木桑搖了搖頭,神色沮喪,道:「也不是對付他不了,只是老道狠不下這個心。這些年來,我曾和他兩次相鬥。第一次我已占了上風,最後終於念著同門情誼,先師臨終時又叮囑我好好照顧他,老道教導無方,致他誤入歧途,陷溺日深,老道心中有愧,最後這一擊便下不了手。第二次動手,他不知在何處學來了一些邪派的厲害功夫,一劍刺在我心口,幸賴這件背心護身,劍尖刺不進去。他吃了一驚,只道我練成奇妙武功,這麼一疏神,又給我制住。我好好勸了他一場,他卻只冷笑,臨別時說道:『我想明白了,原來你不過仗著寶衣護身。下次動手,我刺你頭臉,你又如何防備?』」
穆人清怒道:「這人如此狂妄。道兄念著同門情義,一再饒他性命,姓穆的跟他可沒什麼瓜葛。道兄,你在敝處盤桓小住,我這就下山去找他。只要見到他仍在為非作歹,老穆提了他首級來見你。」
木桑道:「多謝你好意。但我總盼他能悔悟,痛改前非。這幾年來,對他的邪門武功我曾細加揣摩,真要再動手,也未必勝他不了。我躲上華山來,求個眼不見為淨,耳不聞不煩,也就是了。他如能悔改,自是我師門之福,否則的話,讓他多行不義必自斃吧。」說著嘆了口氣,又道:「他能悔改?唉,很難,很難!」
穆人清道:「這人貪花好色,壞了不少良家婦女的名節,近來更變本加厲。這種武林敗類,下次落在道兄手裡,不可再重舊情。道兄清理門戶,剷除不肖,便是維護尊師的令名,報答尊師的恩德。」木桑點頭道:「穆兄說的是。唉!」說著嘆了口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