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頁
袁承志向溫儀和青青施了一禮,說道:「明天見。」他知棋仙派現下有求於己,決不敢對她們母女為難。師兄弟等四人提了黃金,興高采烈地回到借宿的農民家裡。
這時天才微明。小慧下廚弄了些麵條,四人吃了,談起這場大勝,無不眉飛色舞。
黃真舉起面碗,說道:「袁師弟,當時我聽師父說收了一位年紀很輕的徒弟,曾對你二師哥歸辛樹夫婦講笑,說咱們自己的弟子有些年紀都已四十開外了,師父忽然給他們添上了一位小師叔,只怕大伙兒有點尷尬吧。哪知師弟你功夫竟這麼俊,別說我大師哥跟你差得遠,你二師哥外號神拳無敵,大江南北少有敵手,但我瞧來,只怕也未必勝得過你。咱們華山派將來發揚光大,都應在師弟你身上了。這裡沒酒,我敬你一碗麵湯。」說罷舉起碗來,將麵湯一飲而盡。
袁承志忙站起身來,端湯喝了一口,說道:「小弟今日僥倖取勝,舉止輕浮,是為了要引得對方輕敵,出手攻擊,但不免違了師父的教導。大師哥的稱讚實在愧不敢當。請大師哥多多教誨。」
黃真笑道:「就憑你這份謙遜謹慎,武林中就極為難得,快坐下吃麵。」他吃了幾筷,轉頭對崔希敏道:「你只要學到袁師叔功夫的一成,就夠你受用一世了。」
崔希敏在溫家眼見袁承志大展神威,舉手之間破了那厲害異常的五行陣,心裡佩服之極,聽師父這麼說,突然跪倒、向袁承志磕了幾個頭,說道:「求小師叔教我點本事。」袁承志忙跪下還禮,連說:「不敢當,你師父的功夫,比我精純十倍。」
黃真笑道:「我功夫不及你,可是要教這傢伙,卻也綽綽有餘了,只是我實在少了耐心。師弟若肯成全這小子,做師哥的感激不盡。」
原來黃真因卻不過崔秋山的情面,收了崔希敏為徒。但這弟子資質魯鈍,聞十而不能知一,與黃真機變靈動的性格極不相投。黃真縱是在授藝之時,也是不斷地插科打諢,胡說八道。弟子越蠢,他譏刺越多。崔希敏怎能分辨師父的言語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黃真明明說的是諷刺反話,他還道是稱讚自己。如此學藝,自然難有成就。後來袁承志感念他叔叔崔秋山初傳拳掌及捨命相救之德,又見他是小慧的愛侶,曾設法指點。崔希敏雖因天資所限,不能領會到多少,但比之過去,卻已大有進益了。
四人在稻草堆中草草睡了幾個時辰。中午時分,黃真和袁承志剛起身,外邊有人叫門,進來一名壯漢,拿了溫方達的名帖,邀請四人前去。黃真笑道:「你們消息也真靈通,我們落腳的地方居然打聽得清清楚楚。」
四人來到溫家,只見鄉民雲集,一擔擔白米從城裡挑來,原來溫方達連夜命人到衢州城裡採購,衢州是浙東大城,甚是富饒,但驟然要運出一千六百石米,卻也不免米價陡起,讓溫家又多花了幾百兩銀子。溫方達當下請黃真過目點數,然後一斗斗地發給貧民。四鄉貧民紛紛議論,都說溫家怎麼忽然轉了性。
黃真見溫方達認真發米,雖知出於無奈,但也不再加以譏誚,說道:「溫老爺子,你發米濟貧,乃是為子孫積德。有個新編的好歌,在下唱給你聽聽。」放開嗓子,拍手頓足,唱了起來:「年來蝗旱苦頻仍,嚼齧禾苗歲不登,
米價升騰增數倍,黎民處處不聊生。
草根木葉權充腹,兒女呱呱相向哭;
釜甑塵飛爨絕煙,數日難求一餐粥。
官府征糧縱虎差,豪家索債如狼豺。
可憐殘喘存呼吸,魂魄先歸泉壤埋。
骷髏遍地積如山,業重難過飢餓關。
能不教人數行淚,淚灑還成點血斑?
奉勸富家同賑濟,太倉一粒恩無既。
枯骨重教得再生,好生一念感天地。
天地無私佑善人,善人德厚福長臻。
助貧救生功勳大,德厚流光裕子孫。」
他嗓子雖然不佳,但歌詞感人,聞者盡皆動容。
袁承志道:「師哥,你這首歌兒作得很好啊。」黃真道:「我哪有這麼大的才學?這是闖王手下大將李岩李公子作的歌兒。」袁承志點頭道:「原來又是李公子的大作。他念念不忘黎民疾苦,那才是真英雄、大豪傑。」
袁承志也不待一千六百石白米發完,便給溫氏四老解開穴道,推宮過血。四老委頓了半夜,均已有氣無力,臉色氣得鐵青。袁承志向五老作了一揖,說道:「多多得罪,晚輩萬分抱歉。」
黃真笑道:「你們送了一千六百石米,不免有點肉痛,但靜岩溫家的名聲卻好了不少。這樁生意你們其實是大有賺頭,不可不知。」五老一言不發,掉頭入內。
黃真見發米已畢,貧民散去,說道:「咱們走吧!」
袁承志心想須得與青青告別,又想她母女和溫家已經破臉,只怕此處已不能居,正待和師哥商議,忽見青青抱著母親,哭叫:「承志大哥!」快步奔了出來。只見溫儀背上中了兩柄飛刀,深入背心,直沒至刀柄,眼見已然致命,難以復生,又見溫方施滿臉戾氣,搶步出來,雙手連揮,四柄飛刀向青青背上射去。
袁承志急躍而前,雙手抄出,抓住了四柄射向青青的飛刀。溫方施見袁承志出手接取飛刀,已知不妙,急忙快步退去,想避入門後。袁承志見他肆惡殺害親人,大怒之下,疾縱而前,在他後心重重踹了一腳。這一腳用上了混元功,功力非凡。溫方施哼也不哼,摔進門去,鮮血狂噴。袁承志踹這一腳,雖沒傷了他性命,但功透要穴,溫方施就此成為廢人,終身不能治癒,武功全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