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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方達本已沖沖大怒,這時更加滿臉殺氣,雙手力崩,已將戟上短繩崩斷,縱進廳來。溫家眾人也都回到廳內,站在五老身後。
溫方達雙戟歸於左手,右手指著袁承志,惡狠狠地喝道:「那金蛇奸賊在哪裡?快說。」
袁承志道:「老前輩有話好說,不必動怒。」
溫方義怒道:「金蛇郎君夏雪宜是你什麼人?他在什麼地方?你是他派來的麼?」
袁承志道:「我從沒見過金蛇郎君的面,他怎會派我來?」溫方山道:「這話當真?」袁承志道:「我幹嗎騙你?晚輩在衢江之中,無意跟這位溫兄弟相遇,承他瞧得起,結交為友,這跟金蛇銀蛇有什麼干係?」
五老面色稍和,但仍心存疑竇。溫方達道:「你不把金蛇奸賊藏身之所說出來,今日莫想離開靜岩。」
袁承志心想:「憑你們這點功夫想扣留我,只怕不能。」聽他們口口聲聲的把金蛇郎君叫作「金蛇奸賊」,更是說不出的氣惱。在他內心,金蛇郎君已如半個師父,隱隱與木桑道人相似,但神色間神情仍然恭謹,說道:「晚輩與金蛇郎君無親無故,連面也沒有會過。不過他在哪裡,我倒也知道,就只怕這裡沒一個敢去見他。」
溫氏五老怒火上沖,紛紛叫道:「誰說不敢?」「這十多年來,我們哪一天不在找他?」「這奸賊早已是廢人一個,又有誰怕他了?」「他在哪裡?」「快說,快說!」
袁承志淡淡一笑,道:「你們真的要去見他?」溫方達踏上一步,道:「不錯。」袁承志笑道:「見他有什麼好?」溫方達怒道:「小朋友,誰跟你開玩笑?快給我說出來!」袁承志道:「各位身子壯健,總還得再隔好幾年,才能跟他會面。他已經過世啦!」
此言一出,各人盡皆愕然。只聽得溫青急叫:「媽媽,媽媽,你怎麼了?」
袁承志回過頭來,見那中年美婦已暈倒在溫青懷中,臉色慘白,連嘴唇都毫無血色。
溫方山臉色大變,連罵:「冤孽。」溫方義對溫青道:「青青,快把你媽扶進去,別丟醜啦,讓人家笑話。」溫青「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說道:「丟什麼丑?媽媽聽到爸爸死了,自然要傷心。」
袁承志大吃一驚:「他媽媽是金蛇郎君的妻子?溫青是他的兒子?」
溫方義聽得溫青出言衝撞,更在外人之前吐露了溫門這件奇恥大辱,牙齒咬得格格直響,對溫方山道:「三弟,你再寵這娃娃,我可要管了。」溫方山向溫青斥道:「誰是你爸爸?小孩子胡言亂語。還不快進去!」
溫青扶著母親,慢慢入內。那美婦悠悠醒轉,低聲道:「你請袁相公明晚來見我,我有話問他。」溫青點頭,回頭對袁承志道:「還有一天,明晚你再來盜吧。你就是幫著人家。你,你……發的誓都是騙人的!」向安小慧恨恨地瞪了一眼,扶著母親進內。
袁承志對安小慧道:「走吧!」兩人向外走出。溫方悟站在門口,雙手分攔,厲聲說道:「慢走,還有話問你。」袁承志拱手道:「今日已晚,明日晚輩再來奉訪。」溫方悟道:「那金蛇奸賊死在什麼地方?他死時有誰見到了?」
袁承志想起那晚張春九刺死他禿頭師弟的慘狀,心想:「你們棋仙派好不奸詐兇險,那晚在華山之上,我便險些死在你們手中,又何必跟你們說真話?何況你們覬覦金蛇郎君的遺物,我更不能說。」便道:「我也是輾轉聽朋友說起的,金蛇郎君是死在廣東海外的一個荒島之上。」說到這裡,童心忽起,說道:「貴派有一個瘦子,叫作張春九,還有一個禿頭,是不是?金蛇郎君的下落,他師兄弟倆知道得清清楚楚。只消叫他二人來一問,就什麼都明白了,用不著來問我。」
溫氏五老面面相覷,透著十分詫異。溫方義道:「張春九和汪禿頭?這兩個傢伙不知死到哪裡去了,他媽的,回來不剝他們的皮。」
袁承志心道:「你們到廣東海外幾千個荒島上去細細地找吧!要不然,親自去問張春九和那禿頭也好。」向眾人抱拳道:「晚輩失陪。」
溫方悟道:「忙什麼?」他定要問個清楚,伸臂攔住。袁承志伸掌輕輕向他手臂推去。溫方悟手腕勾轉,要施展擒拿手法拿他手腕。哪知袁承志不想再和人動手,這一招其實是虛招,對方手一動,左方露出空隙,他拉住安小慧的手,呼的一聲,恰好從空隙中穿了出去,連溫方悟的衣服也沒碰到。
溫方悟大怒,右手在腰間一抖,已解下一條牛皮軟鞭,揮鞭向他後心打到。武林中的軟鞭有的以精鋼所鑄,考究的更以金絲繞成,但溫方悟內功精湛,所用兵刃就只平平常常的一條皮鞭。皮鞭又韌又軟,在他手裡使開來如臂使指,內勁到處,比之五金軟鞭有過之而無不及。
袁承志聽得背後風聲,拉著安小慧向前直躥,皮鞭落空,聽得呼的一聲,勁道凌厲,知是一件厲害的軟兵器,他頭也不回,向牆頭縱去。
溫方悟在這條軟鞭上下過數十年的功夫,給他這麼輕易避開,豈肯就此罷手?右手揮出,圈出一個鞭花,向安小慧腳上捲來。這一下避實就虛,知道這少女功力不高,這一招定然躲不開,如把她拉了下來,等於是截住了袁承志。
袁承志聽得風聲,左手撩出,帶住鞭梢,混元功乘勢運起,上躍之勢竟爾不停,左手使勁,將溫方悟提起。溫家眾人見到,無不大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