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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志不暇攻敵,先拆來招,右掌勾住來人手腕斜帶,哪知來人絲毫不動,自己卻給他反力推了出去。袁承志自下山以來,從未遇到勁力如此深厚之人,知道必是二師兄出手,不由得心驚:「我原知二師哥武功非同小可,沒料到他身材瘦瘦小小,竟具如此神力。」
他落下地後,身子便如木樁般猛然釘住,毫不搖晃。叫道:「二師哥,小弟得罪!」叫聲未歇,歸辛樹左掌已到身前。袁承志這次有了提防,左肩微側,來掌打空,正是今日學會的「神行百變」身法。
歸辛樹適才跟他一帶一推,已察覺他內勁全是本門混元功,招式可以偷學,內力卻須親傳,只這一推之間,便知他確是師父新收的小徒弟。第二招出手如電,眼見一掌便可打到他肩頭,生怕打傷了他,師父臉上須不好看,手掌將到時潛力斜回,只使了三成力,哪知道對方滑溜異常,在間不容髮之際竟爾躲開,不覺也是一驚,喝道:「好快的身法!」拳隨聲落,呼呼數招。他拳法與歸二娘一模一樣,但功力之純,收發之速,實已臻爐火純青之境,袁承志既驚且佩。心想怪不得二師哥享名如此之盛,他幾個徒兒出來,武林中一般好手都對之恭敬異常,原來他手下也當真了得。這時哪裡還敢有絲毫怠忽?「神行百變」的身法初學乍練,尚頗生疏,對付歸二娘綽綽有餘,用來與二師哥過招只怕躲不過他十拳,於是也展開師門所授絕藝,以破玉拳法招架。
二人拳法相同,諸般變化均瞭然於胸,越打越快,意到即收,未沾先止,可說是熟極而流。袁承志心想:「我在華山跟師父拆招,也不過如此。」但與師父拆招,明知並無兇險,二師哥卻是拳掌沉重,萬萬受不得他一招。雖知青青命在頃刻,竟無餘暇去瞧她一眼,霎時之間,背上冷汗直淋。他急欲去救青青,出招竭盡全力,更不留情,心想:「青弟倘若喪命,就算你是師哥,我也殺了你!」
這邊孫仲君見袁承志讓師父絆住了,心中大喜,劍法更見凌厲。劉培生與梅劍和同時叫道:「師妹不可傷人……」叫聲未歇,孫仲君挺劍猛向青青胸口刺到。青青難以閃避,急向後仰,打個滾逃開。孫仲君反劍橫削,青青急忙低頭,頭巾登被削落,長發四散,下垂披臉。孫仲君見她原來是個女子,一呆之下,挺劍又刺,青青已難閃避。
忽聽得頭頂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好狠的女娃子!」樹頂一團黑影直撲下來,起腳將她長劍踢飛。孫仲君大驚,退了兩步,月光下見那人道裝打扮,鬚眉俱白,擋在青青身前。她與梅、劉二人不知這老道是誰,歸二娘卻認得他是師父的好友木桑道人,便即過來見禮。木桑笑道:「別忙行禮,且瞧他哥兒倆練武。」
歸二娘回頭看丈夫時,只見兩條人影夾著呼呼風聲,打得激烈異常。歸辛樹力勁招沉,袁承志身手快捷。一個熟嫻本門武功,一個兼習三家之長,各擅勝場,難分高下。
袁承志初時掛念青青的安危,甚是焦急,不免分心,待見木桑道人到來相救,這才全神與師兄拆解,招數中形同拼命的狠辣之勁,卻也收了。兩人越斗越緊,本門的伏虎掌、劈石拳、破玉拳、混元掌等等上乘功夫全都使上了。袁承志畢竟功力較淺,修習沒歸辛樹之久,斗到近千招時,便漸落下風。
歸二娘見丈夫越來越攻多守少,心中暗喜。但見袁承志本門功夫如此純熟,也已毫不懷疑他確是師弟,於他拳術造詣之精,也不禁暗暗佩服。
又拆得數十招,袁承志突然拳法一變,身形便如水蛇般遊走不定。這是金蛇郎君手創的「金蛇游身掌」,系從水蛇在水中遊動的身法中所悟出。不過這套掌法中所有陰毒擊敵的招數,袁承志此時都捨棄不用,卻加上「神行百變」和「十段錦」輕功。但見他倏進倏退,忽東忽西,旁觀各人眼都花了。歸辛樹拳法雖高,卻也看不明白他的身法,竟無下手之處,不由得焦躁:「我號稱神拳無敵,可是跟這個小師弟已拆了一千招以上,兀自奈何他不得。我這個外號,可有點名不副實了。」
袁承志橫趨斜行,正自急繞圈子,歸辛樹忽地跳開,叫道:「且住!」袁承志疾忙站定,說道:「是!」心想:「他打我不到,雙方就算平手。各人顧住面子,也就算了。」
卻見歸辛樹向空中一揖,說道:「師父,你老人家也來啦。」袁承志吃了一驚,只見大樹上連續縱下四人,當先一人正是恩師穆人清。
袁承志大喜,搶上拜倒,站起身來時,見師父身後是崔秋山和大師兄銅筆鐵算盤黃真,最後一人竟是啞巴。
袁承志忽遇恩師故人,欣喜異常,和啞巴打了幾個手勢。心想自己終究閱歷太淺,只顧跟二師哥過招,沒留神四下情勢,要是樹上躲著的不是師父而是敵人,勢不免要中暗算?二師哥卻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江湖上大行家畢竟不同,不由得心中欽佩。
穆人清摸摸袁承志的頭頂,微笑道:「你大師哥說了你在浙江衢州的事,做得不錯。」隨即臉色一沉,道:「少年人為什麼不敬尊長,跟師哥、師嫂打起架來?」袁承志低頭道:「是弟子不是,下次決計不敢啦。」走過去向歸辛樹夫婦連作了兩個揖,躬身說道:「小弟向師哥師嫂請罪。」
歸二娘性子直爽,對穆人清道:「師父,你倒不必怪師弟動手,那是我們夫婦逼他的。我們怪他用別派武功,折辱這幾個不成器的徒弟。」說著向梅劍和等三人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