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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仲君喝道:「好哇,你還強嘴!依你說來,閔大爺是死有餘辜了?」喝叫聲中,她突然飛鳥般縱了出來,右手中已握住了明晃晃的一柄長劍,左手出掌向羅立如胸口按到。羅立如大吃一驚,右臂一招「鐵門閂」,橫格她這一掌急按。
袁承志低聲道:「糟了!他右臂不保……」話未說完,只聽得羅立如大聲慘叫,一條右臂果真已給利劍斬落,鮮血直噴。廳中各人齊聲驚呼,都站了起來。
羅立如臉色慘白,但居然並不暈倒,左手撕下衣襟,在右肩上一纏,俯身拾起斷臂,大踏步走了出去。眾人見他如此硬朗,不禁駭然,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孫仲君拭去劍上血跡,還劍入鞘,神色自若地歸座,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這一劍乾淨利落,出手快極,可是廳上數百人竟沒一人喝彩,均覺不論對方如何不是,卻也不該這般辣手對待前來邀客的使者。連閔子華于震驚之下,也忘了叫一聲好。孫仲君心下甚不樂意。
閔子華道:「這人如此兇悍,足見他師父更加奸惡。咱們明日去不去赴宴?」
萬里風道:「那當然去啊。倘若不去,豈非讓他小覷了。」鄭起雲道:「咱們今晚派人先去踩踩盤子,摸個底細,瞧那焦公禮邀了些什麼幫手,金龍幫明天有什麼詭計,是否要在酒菜中下毒。有備無患,免得上當。」
閔子華道:「鄭島主所見極是。我想他們定然防備很緊,倒要請幾位兄長辛苦一趟才好。」萬里風道:「小弟來自告奮勇吧!」閔子華站起來斟了一杯酒,捧到他面前,說道:「兄弟先敬一杯,萬大哥馬到成功。」兩人對飲乾杯。
筵席散後,各人紛紛辭出。袁承志拉拉青青的手,和她悄悄跟隨萬里風。這時已初更時分,只見他回客店換了短裝,向東而去。兩人遠遠跟著,見他轉彎抹角地穿過了七八條街道,繞到一所大宅第後面,逕自躥進。
袁承志見他身法極快,心想:「倒也不枉了『追風劍』三字。」兩人隨後跟進,見一間房中透著燈光,在窗縫中張去,見室中坐著三人,朝外一人五十多歲年紀,臉頰紅潤,額頭全是皺紋,眉頭緊鎖,憂形於色。
只聽那人嘆了一口氣道:「立如怎樣了?」下首一人道:「羅師哥暈過去了幾次,現下血是止住了。」袁承志聽兩人口氣,料想這老者便是焦公禮,師徒們在談羅立如的傷勢。
又聽另一人道:「師父,咱們最好派幾名兄弟在宅子四周巡查,只怕對頭有人來踩盤子。」
焦公禮嘆道:「查不查都是一樣,我是認命啦!明天上午,你們送師娘、師妹和小師弟到徐州吳家去。」那徒弟道:「師父!對頭雖然厲害,你老人家也不必灰心。本幫單在南京城裡就有兩千多兄弟,大伙兒一起跟他們拼個死活,怕他們怎的?」
焦公禮嘆道:「對頭邀的都是江湖上頂兒尖兒的好手,幫里這些兄弟跟他們對敵,只是白送性命……唉,我死之後,你們好好侍奉師娘。師弟和師妹,都要靠你們教養成人了。」說著不禁流下淚來。一個徒弟道:「師父快別這麼說,你老人家一身武功,威鎮江南,就算不勝,也決不致落敗。咱們二十五名師兄弟,除了羅師哥之外,還有二十四人。真的打不贏,你老交遊遍天下,廣邀朋友,跟他們再拼過。他們有好朋友,難道咱們就沒有?」
焦公禮道:「當年我血氣方剛,性子也是跟你一般暴躁,以致惹了這場禍事。現下我讓他們殺了,還了這筆血債,也就算了。」袁承志和青青均感惻然,心想:這焦公禮似乎也非窮凶極惡之輩,當年做錯了事,現下卻已誠心悔過。
過了一會兒,聽得一名徒弟叫了聲:「師父!」焦公禮道:「怎麼?」那人道:「師父既不願跟他們對敵,那麼咱們連夜動身,暫且避他們一避。大丈夫能屈……」另一人急道:「那怎麼成?師父一世英名,難道怕了他們?」焦公禮道:「什麼英名不英名,我也不在乎了,不過避是避不掉的。再說,金龍幫的幫主這麼縮頭一走,幫中數千兄弟,今後還能挺直腰背做人嗎?明天一早,你們大家都走。我一人留在這裡對付他們。」
兩個徒弟都急了起來,齊聲道:「我留著陪師父。」焦公禮怒道:「怎麼?我大難臨頭,你們還不聽我話嗎?」兩個徒弟不敢言語了。焦公禮道:「你們去幫師娘收拾收拾,瞧車子套好了沒有?也不用帶太多東西,該儘快上路要緊。」兩人嘴裡答應,卻只站著不動。焦公禮道:「也好,去叫大家進來!」
兩人答應了,開門走出。袁承志和青青忙在牆角一縮,一瞥之下,見西邊牆角有兩人伏著,看身形一個是「追風劍」萬里風,另一個身材苗條,是個女子,正是孫仲君。
袁承志惱她先前出手歹毒,要懲戒她一下,悄聲對青青道:「你在這裡,可別動!」青青身子輕擺,低聲道:「我偏要動幾動。」袁承志微笑,伏低了身,見萬里風與孫仲君正凝神里瞧,便悄沒聲地從孫仲君身旁掠過,隨手已把她腰間佩劍抽出。這一下手法輕極快極,只長劍出鞘時,一聲輕響,孫仲君全神貫注地瞧著焦公禮,竟沒察覺。
承志回到青青身邊。青青見他偷了人家大姑娘的佩劍,頗為不悅。承志把劍遞了給她,低聲道:「你收著!」青青這才高興,將劍插入後腰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