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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仲君剛撲下地,只見剛才發出的鋼鏢鏢尖已射向自己胸前,不知那惡道如何會把鏢激打回來,其時已不及閃避抵打,只有睜目待死,突然白影晃動,一隻纖纖素手忽地伸來,雙指夾住鏢後紅布,拉住了鋼鏢。梅劍和與孫仲君心撲撲亂跳,跳起身來,才知救她性命的原來是何惕守,不禁感激慚愧,同時點頭示謝。
這時袁承志和玉真子拳法忽變,兩人都是以快打快,全力搶攻。但見袁承志所使拳腳使將開來,八成是笮山正宗拳法,偶爾夾著一兩下金蛇郎君的詭異招式,於堂堂之陣中奇兵突出,連穆人清竟然也覺眼界大開,只看得不住點頭。木桑臉露微笑,喃喃道:「好棋,好棋,妙著橫生!」黃真、歸辛樹、歸二娘、馮難敵心下欽佩。其餘華山派弟子無不眼花繚亂,撟舌不下。斗到分際,兩人都使出「神行百變」功夫來。玉真子曾在盛京見袁承志會這門輕功,料想必是木桑的傳人,他雖是華山門下,但自也算是鐵劍門門人,此番來到華山,原是想恃鐵劍而取他性命,以雪去年的奇恥大辱。兩人環繞轉折,鬥了數十合,玉真子忽地跳開,取出小鐵劍一揚,喝道:「你既是鐵劍門弟子,見了鐵劍還不下跪?」
袁承志道:「我是華山派門下。」玉真子喝道:「你如不是木桑的弟子,怎會懂得神行百變功夫?你是他弟子,自然是鐵劍門中人了。鐵劍在我手中,快跪下聽由處分。」袁承志笑道:「你快跪下,聽我處分!」玉真子轉頭問木桑道:「他的神行百變輕功,難道不是你傳授的麼?」木桑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親授的。」玉真子知道師兄從來不打誑語,心中大奇,微一沉吟,進身出招,與袁承志又斗在一起。
袁承志攻守進拒,心中琢磨他剛才的幾句話,忽然想起:「木桑道長從前傳我技藝,只當是在圍棋上輸了而給的彩頭,決不許我叫他師父。後來這神行百變輕功又命青弟轉授。原來其中另有深意,倒並非全是滑稽古怪。」
他想到青青,情切關心,不由得轉頭向她望去,只見她倚在一塊大石之旁,口中含了一塊朱紅色的藥餅,何惕守正在割破她手腕放血解毒。這一下當真是喜從天降,心想:「她中了洞中穢氣,只怕尚混有五毒教的毒物,惕守自然知道解法,這一來可有救了。」
青青見到承志目光轉向自己,也轉頭相視。玉真子見敵手心不專注,忽出一掌,自意想不到的方位打來,袁承志吃了一驚,忙揮掌格開。青青叫道:「大哥,小心!」承志應道:「嗯!」側身卸去對方掌力,只見阿九顫巍巍的踏上半步,似欲插手相助,忙道:「阿九,別下場。我輸不了!」玉真子叫道:「大家瞧著,他當真輸不了?」拳腳加緊。袁承志一路「破玉拳」早已使完,「混元掌」也已絕招盡出,兀自占不到絲毫上風,腳下轉圈,使出變幻多端的「金蛇拳法」來。
玉真子罵道:「旁門左道,沒見過這等混帳拳腳。」
這套「金蛇拳法」,是金蛇郎君在華山之巔苦思情人溫儀時所創,其中有些招式是擬想溫儀的心情,全然與克敵制勝的武學無關,不少招式旁敲側擊,不依常規,似乎全無用處,連穆人清、木桑等武學大宗師也從所未見,盡皆訝異。袁承志使這路拳腳,旨在消磨敵手力氣,再待己方師長勝他,原不盼便以此自行取勝,好在自己年輕,並非華山派高手,危急之際使些古怪功夫,也不損華山派威名。但這路拳腳他平素甚少習練,出手生疏,其中精要處更未掌握,待使到一招「意假情真」,右手連轉幾圈,全是虛招,突然間猛拳直出,左右上下,全無成法,連自己也不知要擊向何處。
承志一瞥眼間見到青青,又見到阿九,心念忽動:「這兩個姑娘對我都是一片真情,並非假意。到底我心中對誰更加好些?我識得青弟在先,曾說過要終生對她愛護,原不該移情別戀,可是一見阿九之後,我這顆心就轉到這小妹妹身上了。整日價總是想著她多,想著青弟少。我內心盼望的,其實是想跟阿九一生一世的在一起,永不離開。到底如何是好?」
日光斜照,從樹枝間映向阿九臉頰,承志凝望她的玉容麗色,一時竟然痴了,腳步漸漸向她靠近,猛地驚覺:「什麼叫做『意假情真』?我愛了這人,全是真情,自然心意也是真的。唉!當年金蛇郎君對待何紅藥,最初當是真情真意,後來跟青弟的媽媽相處久了,竟然情與意都變了。袁承志啊袁承志,你也是個無情無義的傢伙!」可是眼光要從阿九臉上轉向青青,竟自不能,氣血上涌,只想撲到阿九身上,緊緊抱住了她,就讓玉真子將兩人一劍同時斬死,就此解此死結。
但高手比武,哪容得心有旁騖?他心神不屬,左肩側動微慢,玉真子好容易盼到這個空隙,右拳迭出,猶似雷轟電掣,砰的一響,正中袁承志左胸。袁承志不敢運氣硬擋,只怕傷勢更金,向後微仰,要卸去他的拳勢。不料玉真子一拳擊出,更有後著,又是重重的掌力推將過來。袁承志立足不定,向後翻倒,摔在阿九的面前。玉真子得理不讓人,快似電閃,從地下搶起先前擲下的利劍,向袁承志左肩斬落。
兩人先前激鬥中移步換位,袁承志情不自禁的靠近阿九,玉真子跟著向西,歸辛樹和黃真一直站在東首,眼見師弟遇險,均欲搶上救援,卻相距遠了,縱躍不及,歸辛樹神拳飛出,猛擊玉真子背心。玉真子左手護身,不理來拳,右手劍鋒搶先斬向袁承志。袁承志跌落之處正在阿九身前,阿九豁出性命,撲在袁承志身上,要為他代擋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