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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宛兒年紀雖小,對事情卻最把持得定,當下說道:「袁相公,你急也無用。夏姑娘一身武藝,有誰敢欺侮她?這樣吧,你會期已近,還是和啞巴叔叔、何姊姊等一起上華山去。程伯伯和我留在這裡看護阿九妹子。沙叔叔、鐵老師、胡叔叔和我們金龍幫的,大伙兒出去找夏姑娘,再傳出江湖令牌,命七省豪傑幫同尋訪。找到之後,立即陪她上華山來相會。你放心,阿九妹子的安危,唯我是問。你待我這樣好,我盡心竭力,照顧阿九妹子,決不負你。」說著一拍胸口,大有豪氣。
袁承志連連點頭,道:「焦姑娘的主意很高,就這麼辦。程老夫子和焦姑娘最好陪同公主出京遠避,留在京中可不大穩便。權將軍為人不端,定要侵害公主。惕守,你武功強,幫我照看保護。惕守還沒正式入我門中,待我稟明師父之後再說。這一次不必同上華山了。」何惕守眼睛一溜,正想求懇,忽想青青也曾有疑己之意,和袁承志同行只怕不甚妥當,當下微微一一笑,也就不言語了,尋思:「你不讓我去華山,我偏偏自己來。」她做憤了邪教教主,近來雖大為收斂,畢竟野性未除,也不理袁承志的吩咐,只管籌劃自行上華山拜見祖師。又想:「師父一心只放在公主身上,我只有保護得公主平平安安,才討得師父的歡心。」
袁承志安排已畢,次日向闖王與義兄李岩辭別。李自成見了穆人清的諭字,知他奉有師命,眼見留他不住,便賞賜了許多大內珍寶。袁承志要待推辭,李岩連使眼色,袁承志只得謝過受了。
李岩送出宮門,嘆道:「兄弟,你功成身退,那是最好不過……」說著神色黯然。
袁承志道:「大哥你多多保重,千萬小心。田見秀、谷大成、劉芳亮他們幾位,顧全大局,明白事理,緩急之際,可跟他們商量。請你勸告大王,要約束眾兄弟不可欺侮百姓,也不要對付劉希堯、賀錦這些自家兄弟。大哥如有危難,小弟雖在萬里之外,一得訊息,也必星夜趕來。」兩人灑淚而別。
當口下午,袁承志與啞巴、崔希敏、洪勝海等取道向西,往華山進發。各人乘坐的都是駿馬,腳程甚快,不多時已到了宛平。
眾人迸飯店打尖,用完飯正要上馬,洪勝海瞥眼間忽見牆角里有一隻蠍子、一條蜈蚣,都用鐵釘釘在牆腳。他微覺奇怪,輕扯袁承志的衣服。袁承志凝眼看去,點了點頭,心想這必與五毒教有關,可惜何惕守沒同來,不知這兩個記號是什麼意思。
洪勝海藉故與店小二攀談了幾句,淡淡地道:「那牆腳下的兩件毒物,倒有些古怪。」店小二笑道:「要不是我收了銀子,真要把這兩樣鬼東西丟了。煩死人!」他一面說一面扳手指,笑道:「兩天不到,問起這勞什子的,連你達官爺不知是第十幾位了。」洪勝海忙問:「是淮釘的?」店小二道:「便是那個老乞婆啊!」洪勝海向袁承志望了一眼,問道:「是哪些人問過呢?」說著拿了塊碎銀子塞在店小二手裡。
店小二口中推辭,伸手接了銀子,笑道:「不是叫化頭兒,就是光棍混混兒,哪知道你達官爺也問這個……嘿嘿,可叫你老人家破費啦。」
袁承志插口道:「那老乞婆釘毒物之時,還有誰在一旁嗎?」店小二道:「那天的事也真透著稀奇,先是一個青年標緻相公獨個兒來喝酒……」袁承志急問:「多大年紀?怎生打扮?」店小二道:「瞧模樣兒比你相公還小著幾歲,生得這麼俊,我還道是唱小旦的戲子兒呢,後來見他腰裡帶著把寶劍,那可就不知是什麼路數了。他好似家裡死了人似的,愁眉苦臉,喝喝酒,眼圈兒就紅了,真叫人瞧著心裡直疼……」眾人知道這必是青青無疑。崔希敏怒道:「你別口裡不乾不淨的。」店小二嚇了一跳,抹了抹桌子,道:「爺們要上道了麼?」袁承志問:「後來怎樣?」店小二望了崔希敏一眼,說道:「過了一會兒,忽然樓梯上腳步響,上來了一位老爺子,別瞧他頭髮鬍子白得銀子一般,可真透著精神,手裡提著根龍頭拐杖,騰的一聲,往地下一頓,桌上的碗兒盞兒便都跳了起來。」洪勝海又塞了塊碎銀給他,要他詳細說來。
袁承志心中大急:「溫方山那老兒和她遇上了,青弟怎能逃出他毒手?」
店小二又道:「那老爺子坐了下來,要了酒菜。他剛坐定,又上來一位老爺子。那真叫古怪,前前後後一共來了四個,都是白頭髮、白鬍子、紅臉孔,倒像是一個模子裡澆出來的一般,要找這四個一模一樣的老爺子,那可真不容易得緊了。這四人有的拿著一對短戟,有的拿著一根皮鞭。他們誰也不望誰,各自開了一張桌子,四個老兒把那位年輕相公圍在中間。」袁承志聽到這裡,心想:「那晚溫方悟在宮中為惕守所傷,中了她鐵鉤,但惕守又給了他解藥,想來解了毒,因此仍有四人。」只聽那店小二續道:「我越瞧越透著邪門,再過一會兒,那老乞婆就來啦。掌柜的要趕她出去,哪知當的一聲,嘿,你道什麼?」崔希敏忙問:「什麼?」店小二道:「這叫做財神爺爺著爛衫,人不可以貌相。當的一聲,她拋了一大錠銀子在柜上,向著那四個老頭和那相公一指,叫道:『這幾位吃的,都算在我帳上!』你老,你可見過這樣闊綽的叫化婆麼?」洪勝海逗他說話,接口道:「那倒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