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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須人拔出鋼刀,作勢便要撲上廝拼。那白臉胖子卻哈哈一笑,說道:「王自用想收並山宗的朋友,成為第三十七營,居心險惡,哪一個不知道了?你想來造謠生事,挑撥離間,那可不成。」他說話聲又細又尖,儼然太監聲口,可是這幾句話卻也生了效。袁黨中便有多人側目斜視,對王自用的使者起了疑心。
田見秀雖出身農家,但久經戰陣,百鍊成鋼,見了袁黨諸人的神色,知道此人的言語已打動眾心,便即喝道:「閣下是誰?是山宗的朋友麼?」這句話問中了要害,那人登時語塞,只是冷笑。
孫仲壽喝問:「朋友是袁督師舊部麼?我怎地沒見過?你是哪一位總兵手下?」
那白臉人知道事敗,向黃須人使個眼色,兩人陡地躍起,雙雙落在門口。黃須人揮刀向黑臉少年砍去。那白臉人看似半男半女,行動卻甚是迅捷,腕底一翻,已抽出判官雙筆,向黑臉少年胸口點到。
黑臉少年因是前來拜祭,為示尊崇,又免對方起疑,上山來身上不帶兵刃。眾人見他雙手空空,驟遭夾擊,便有七八人要搶上救援。不料那少年武功了得,左手如風,施展擒拿手法,便抓黃須客的手腕,同時右手駢起食中兩指,搶先點向白臉人的雙目。這兩招遲發先至,立時逼得兩名敵人都退開了兩步。
袁黨眾人見他只一招之間便反守為攻,暗暗喝彩,俱各止步。那兩人見沖不出門去,知道身處虎穴,情勢兇險之極,剛向內退得兩步,便又搶上。黑臉少年使開雙掌,在單刀雙筆之間穿梭來去,攻多守少。那兩人幾次搶到門邊,都被他逼了回來。
三人在大殿中騰挪來去,斗到酣處,黃須人突然驚叫一聲,單刀脫手向人叢中飛去。朱安國躍起伸手抄出,接在手中。就在此時,黑臉少年踏進一步,左腿起處,飛腳把黃須人踢倒。他左腿尚未收回,右腿乘勢又起,白臉人一驚,只想逼開敵人,奪門逃走下山,奮起平生之力,雙筆一先一後反點敵人胸口,黑臉少年右手陡出,抓住左筆筆端,使力扭轉,已把一隻判官筆搶過。這時對方右筆跟著點到,他順手將筆梢砸了過去。雙筆相交,當的一聲,火星交迸,白臉人虎口震裂,右筆跟著脫手。
黑臉少年一聲長笑,右手抓住他胸口,一把提起,左手扯住他的褲腰,雙手分處,嗤的一聲,白臉人一條褲子已扯將下來,裸出下身。眾人愕然之下,黑臉少年笑道:「你是不是太監,大家瞧瞧!」眾人目光全都集到那白臉人的下身,果見他是淨了身的。鬨笑聲中,眾人圍了攏來,見這黑臉少年出手奇快,武功高明,心下都甚敬佩。
這時早有人擁上去將白臉人和黃須人按住。孫仲壽喝問:「曹太監派你們來幹什麼?還有多少同黨?怎麼混進來的?」兩人默不做聲。孫仲壽使個眼色,羅參將提起單刀,呼呼兩刀割下兩人首級,放在神像前的供桌上。
孫仲壽拱手向田見秀道:「若不是三位發現奸賊,我們大禍臨頭還不知道。」田見秀道:「那也是碰巧,我們在道上遇見這兩個傢伙,見他們神色古怪,身手又甚靈便,晚上便到客店去查探,僥倖查明了他們的底細。」
孫仲壽向田見秀的兩位從人道:「請教兩位尊姓大名。」兩人報了姓名,膚色白淨的叫劉芳亮,黑臉少年名叫崔秋山。朱安國過去拉住崔秋山的手,說了許多讚佩的話。
田見秀和孫仲壽及袁黨中幾個首腦人物到後堂密談。田見秀說道,王將軍盼望大家攜手造反,共同結盟。他們三人是闖將李自成的麾下,闖將是闖王高迎祥的外甥,是三十六營中聲勢最盛的一支。袁黨的人均感躊躇。眾人雖然憎恨崇禎皇帝,決意暗中行刺,殺官誅奸之事也已做了不少,但人人本來都是大明命官,要他們造反,卻是不願,只求刺死崇禎後,另立宗室明君。何況王自用總是「流寇」,雖然名頭極大,但打家劫舍,流竄擄掠,乾的是強盜勾當,大家心中一直也不大瞧得起。而且三十六營遠在晉陝,也支援不到。袁黨眾人離軍之後,為了生計,有時也難免做幾樁沒本錢買賣,卻從來不公然自居盜賊。雙方身份不同,議論良久難決。
最後孫仲壽道:「咱們的事已給曹太監知道,如不和王將軍合盟以舉大事,不但刺殺崇禎為袁督師報仇之事難以成功,只怕曹太監還要派人到處截殺。咱們勢孤力弱,難免遭了毒手。田兄,咱們這樣說定成不成?我們山宗幫王將軍打官兵,王將軍大事成功之後,須得竭力去打建州韃子。咱們話可說明在先,日後王將軍要做皇帝,我們山宗朋友卻不奉命,須得由太祖皇帝子孫姓朱的來做。」
田見秀道:「王將軍和高闖王、李闖將給官府逼不過,為了活命,這才造反,自己決計不想做皇帝的,這件事兄弟拍胸擔保。人家叫我們流寇,其實我們只是種田的莊稼漢子,只盼有口飯吃,頭上這顆腦袋保得牢,也就是了。我們東奔西逃,那是無可奈何。憑我們這樣的料子,也做不來皇帝大官。至於打滿州韃子嘛,李將軍的心意跟各位一模一樣,平時說起,李將軍對韃子實是恨到骨頭裡去。我們惟闖將李大哥之命是從。李大哥真是大大的英雄豪傑,為人仁義,那定是信得過的。」三十六營的盟主雖是王自用,但聽他們言下之意,似對李自成更為信服。
孫仲壽道:「那是再好也沒有了。」袁黨眾人更無異言,於是結盟之議便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