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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六人揚鞭北上,縱馬於一望無際的山東平原。這一帶都是沙天廣屬下所統,進入北直隸後是青竹幫地界,自有沿途各地頭目隆重迎送。青青見意中人如此得人推崇,得意非凡,本來愛鬧鬧小脾氣的,這時也大為收斂了。
這天來到河間府,當地青竹幫的頭目大張筵席,為盟主接風,作陪的都是河間府武林中大有名望之士。酒過三巡,眾人縱談江湖軼聞,武林掌故,豪興遄飛。
忽有一人問程青竹道:「幫主,再過四天,就是孟伯飛孟老爺子的六十大壽,你不去了吧?」程青竹道:「我要隨盟主上京,祝壽是不能去了。我是禮到人不到,已備了一份禮,叫人送去保定府。」沙天廣也道:「兄弟的禮也早已送去。孟老爺子知道我們不到,必是身有要事,決不能見怪。」袁承志心中一動:「這蓋孟嘗在北五省大大有名,既是他壽辰在即,何不趁機結交一番?」說道:「孟老爺子兄弟是久仰了,原來日內就是他老人家六十大慶,兄弟想前去祝賀,各位以為怎樣?」眾人鼓掌叫好,都說:「盟主給他這麼大面子,孟老爺子一定樂極。」
次日眾人改道西行,河間府群豪也有十餘人隨行。這天來到高陽,離保定府已不過一日路程。眾人到大街上悅來客店投宿,安頓好鐵箱行李,到大堂飲酒用飯。
只見東面桌邊坐著個胖大頭陀,頭上一個銅箍,箍住了長發,相貌威猛,桌上已放了七八把空酒壺。店小二送酒到來,他揭開酒壺蓋,將酒倒在一隻大碗裡,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乾,雙手左上右落,抓起盤中牛肉,片刻間吃得乾乾淨淨,一疊連聲大嚷:「添酒添肉,快快!」這時幾個店小二正忙著招呼袁承志等人,不及理會。那頭陀大怒,伸掌在桌上猛力一拍,酒壺、杯盤都跳了起來,連他鄰桌客人的酒杯也震翻了,酒水流了一桌。
那客人「啊喲」一聲,跳了起來,卻是個身材瘦小的漢子,上唇留了兩撇鼠須,眸子一翻,精光逼人,叫道:「大師父,你要喝酒,別人也要喝啊。」那頭陀正沒好氣,又是重重一掌拍在桌上,猛喝:「我自叫店小二,干你屁事?」那漢子道:「從來沒見過這般兇狠的出家人。」那頭陀喝道:「今日叫你見見。」
青青瞧得不服氣,對袁承志道:「我去管管。」袁承志道:「等著瞧,別看那漢子矮小,只怕也不是個好惹的。」青青正想瞧兩人打架,不料那漢子好似怕了頭陀的威勢,說道:「好,好,算我錯,成不成?」頭陀見他認錯,正好店小二又送上酒來,也就不再理會,自行喝酒。那漢子走了開去,過了一會兒,才又回來。袁承志等見沒熱鬧好瞧,自顧飲酒吃飯。突然一陣風過去,一股臭氣撲鼻而來,青青摸出手帕掩住鼻子。袁承志一轉頭,只見頭陀桌上端端正正放著一把便壺,那頭陀竟未察覺,他忍不住要笑出聲來,向青青使個眼色,嘴角向頭陀一努。青青一見之下,笑得彎下腰來。
大堂中許多吃飯的人還未發覺,都說:「好臭,好臭!」那瘦小漢子卻高聲叫道:「香啊,香啊!」青青悄聲說道:「這定是那漢子拿來的了。他手腳好快,不知他怎麼搞的。」
這時那頭陀伸手去拿酒壺,提在手裡,赫然是把便壺,而且重甸甸的,顯然裝滿了尿,不由得怒不可遏,左手反手一掌,把身旁店小二打得跌出丈余,翻了個筋斗。只聽那瘦小漢子還在大讚:「好酒,好酒!香啊,香啊。」才知是他作怪,劈臉將便壺向他擲去。那漢子早有提防,身法滑溜異常,矮身便從桌底鑽過,已躲在頭陀身後。那便壺在桌上碰得粉碎,尿水四濺。眾人大呼小叫,紛紛起立閃避。
那頭陀怒氣更盛,伸出兩隻大手掌回身就抓。那漢子又從桌底下鑽過。那頭陀起腿踢翻桌子。大堂中亂成一片。眾人早都退在兩旁。
只見那漢子東逃西竄,頭陀拳打足踢,始終碰不到他身子。過不多時,大堂中桌凳都已給兩人推倒。碗筷酒壺掉了一地。那漢子拾起酒壺等物,不住向頭陀擲去。頭陀吼叫連天,接過回擲。兩人身法快捷,居然都有一身好武功。
打到後來,大堂中已清出一塊空地。那漢子不再退避,拳來還拳,足來還足,施展小巧功夫跟頭陀對打。頭陀身雄力壯,使的是滄州大洪拳,拳勢虎虎生風。那漢子的拳法卻頗為特異,時時雙手在身側划動,矮身蹣跚而走,模樣古怪,偏又身法靈動。
青青笑道:「這樣子真難看,那又是什麼武功了?」袁承志也沒見過,只覺他手腳矯捷,模樣雖丑,卻自成章法,盡能抵敵得住。程青竹見多識廣,說道:「這叫做鴨形拳,江湖上會的人不多。」青青聽了這名稱更覺好笑,見那漢子身形步法果然活脫像是只鴨子。
那頭陀久斗不下,焦躁起來,突然跌跌撞撞,使出一套魯智深醉打山門拳,東歪西倒,宛然是個醉漢,有時雙足一挫,在地上打個滾,等敵人攻到,倏地躍起猛擊。他又滾又翻,身上沾了不少酒飯殘羹,連便壺中倒出的尿水,也有不少沾在衣上。
斗到分際,頭陀忽地搶上,左拳兜轉,擊那漢子後心,右掌直劈敵人胸口。那瘦小漢子前後受擊,無法閃避,運起內力,雙掌橫胸,喝一聲:「好!」三張手掌已抵在一起。頭陀的手掌肥大,漢子的手掌遠較常人瘦小,雙掌恰好抵在頭陀一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