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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竹問道:「如此寶物,胡大哥卻哪裡得來?」胡桂南道:「上個月我在河南客店裡遇到個採藥老道,病得快死了,見他可憐,幫了他幾十兩銀子,還給他延醫服藥。但他年壽已到,藥石無靈,終於活不了。他臨死時把這對冰蟾給了我,說是報答我看顧他的情意。」鐵羅漢道:「這盒子倒也好看。」胡桂南道:「那老道本來放在一隻舊木盒裡,可是拿去送禮,豈能不裝得好看一點兒……」沙天廣笑道:「於是你妙手空空,到一家富戶去借來了這隻金盒。」胡桂南笑道:「沙寨主料事如神,佩服,佩服!那本是開封府劉大財主的小姐裝首飾用的。」眾人一齊大笑。
胡桂南道:「剛才我兩人險些兒攜手齊赴鬼門關,拼鬥之時我心中在想,我和鐵羅漢大哥若僥倖不死,我就自服一隻冰蟾,再拿一隻救他性命。我兩人又無怨仇,何必為了一把臭便壺,搞出人命大事?這事本來是我不對。」鐵羅漢笑道:「那倒生受你了。」眾人又都大笑。
胡桂南道:「總而言之,這兩隻冰蟾,已不是我的了。」雙手捧起金盒,送到袁承志面前道:「不敢說是報答,只是稍表敬意。請相公賞臉收下了。」
袁承志愕然道:「那怎麼可以?這是胡兄要送給孟老爺子的。」胡桂南道:「若不是相公仗義相救,兄弟非死即傷,這對冰蟾總之是到不了孟老爺子手中啦。至於壽禮嘛,不是兄弟誇口,手到拿來,隨處皆是,用不著操心。」袁承志不住推謝。胡桂南有些不高興了,說道:「這位相公既不肯見告姓名,又不肯受這冰蟾,難道疑心是兄弟偷來的,嫌髒不要麼?」袁承志道:「胡兄說哪裡話來?適才匆忙,未及通名。小弟姓袁名承志。」
鐵羅漢和胡桂南同時「啊」的一聲驚呼。胡桂南道:「原來是七省盟主袁大爺,怪不得如此好身手。袁大爺率領群雄,在錦陽關大破韃子兵,天下無不景仰。」鐵羅漢道:「我先幾日聽到這消息,不由得伸手大打自己耳光。」眾人愕然不解。青青道:「為什麼打自己耳光?」鐵羅漢道:「我惱恨自己運氣不好,沒能趕上打這場大仗,連一名韃子兵也沒殺到。」眾人又都給他逗得笑了起來。
袁承志道:「胡大哥既然定要見賜,兄弟卻之不恭,只好受了,多謝,多謝。」雙手接了過去,放在懷裡。胡桂南喜形於色。
袁承志回到自己房裡,過了一會兒,捧著一株朱紅的珊瑚樹過來。那珊瑚樹有兩尺來高,遍體晶瑩,難得的是無一處破損,無一粒沙石混雜在內,放在桌上,登覺滿室生輝,奇麗無比。胡桂南吃了一驚,說道:「兄弟豪富之家到過不少,卻從未見過如此長大完美的珊瑚樹。恐怕只有皇宮內院,才有這般珍物。這是袁相公家傳至寶吧?真令人大開眼界了。」
袁承志笑道:「這也是無意中得來的。這件東西請胡兄收著,明兒到了保定府,就作為胡兄的賀禮如何?」胡桂南驚道:「那太貴重了。」袁承志道:「這些賞玩之物,雖然貴重,卻無用處,不比冰蟾可以救人活命。胡兄快收了吧。」胡桂南只得謝了收起。他和鐵羅漢見袁承志出手豪闊,都暗暗稱奇。
次日傍晚到了保定府,眾人先在客店歇了,第二日一早到孟府送禮賀壽。
孟伯飛見了袁承志、程青竹、沙天廣三人的名帖,忙親自迎接出來。他早知袁承志年輕,還道必有過人之處,此刻相會,見他只是個黝黑少年,形貌平庸,不覺一愣,老大不悅,心想:「七省的英雄好漢怎地顛三倒四,推舉這麼個毛頭小伙子做盟主?」但眾人遠道前來拜壽,然是給自己極大面子,於是和大兒子孟錚、二兒子孟鑄連聲道謝,迎了進去,互道仰慕。袁承志見孟伯飛身材魁梧,鬚髮如銀,雖以六旬之年,仍是聲若洪鐘,步履更穩健異常,想來武功深厚。兩個兒子均在壯年,也都英氣勃勃。
說話之間,孟伯飛對泰山大會似乎頗不以為然,程青竹談到泰山之會,他都故作不聞,並不接口。過了一會兒,又有賀客到來,孟伯飛說聲:「失陪!」出廳迎賓去了。青青心道:「這人號稱蓋孟嘗,卻原來是浪得虛名。早知他這麼老氣橫秋的,就不來給他拜什麼壽了。老傢伙我還見得不夠多麼?再老的也見過。我自己家裡就有五個。」
家丁獻過點心後,孟鑄陪著袁承志等人到後堂去看壽禮。這時孟伯飛正和許多客人圍著一張桌子,讚嘆不絕。見袁承志等進來,孟伯飛忙搶上來謝道:「袁兄、夏兄送這等厚禮,兄弟如何克當?」袁承志道:「老前輩華誕,一點兒敬意,太過微薄。」
眾人走近桌邊,只見桌上光彩奪目,擺滿了禮品,其中袁承志送的白玉八駿馬,青青送的翡翠玉西瓜,尤其名貴。胡桂南送的珊瑚寶樹也甚搶眼。
孟伯飛對袁承志給推為七省盟主一事,本來頗為不快,但見他說話謙和,口口聲聲老前輩,送的又是這般珍貴非凡的異寶,足見對自己十分尊重,覺得這人年紀雖輕,行事果然不同,不覺平增好感,說話之間也客氣得多了。
各路賀客拜過壽後,晚上壽翁大宴賓朋。蓋孟嘗富甲保定,素來愛好交友,這天六十大壽,各處來的賀客竟有三千多人。孟伯飛掀須大樂,向各路英豪不停口地招呼道謝。大廳中開了七八十席。位望不高、輩分較低的賓客則在後廳和偏廳入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