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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方義厲聲罵道:「阿儀,你再胡說八道,可小心著!」
溫儀笑道:「我幹嗎小心?你以為我還怕死嗎?」轉頭對袁承志道:「哪知道這張圖卻是假的。他們五人在南京鑽來鑽去搞了大半年,花了幾千兩銀子本錢,一個小錢也沒找到,哈哈,真是再有趣也沒有啦。」
溫氏兄弟空自在亭外橫眉怒目,卻畏懼袁承志,不敢衝進亭來。
溫儀說到這裡,呆呆地出神,低聲緩緩地道:「他這一去,我就沒再得到他的音訊。他手腳上的筋都斷了,已成廢人。他是這樣的心高氣傲,不痛死也會氣死……」
溫方達又叫:「姓袁的,這小賤人說起我們溫氏的五行陣,你已聽到了,有種的就出來試試。」溫儀低聲道:「你走吧,別跟他們斗。」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金蛇郎君所遭冤屈,終於是有人知道了。」
袁承志曾和溫氏五兄弟一一較量過。知道單打獨鬥,沒一個是自己對手,不過他們五人齊上,再加上有個操練純熟的五行陣,只怕當真難斗。五行陣的陣法與破法,自習了《金蛇秘笈》後,早已瞭然於胸,無所畏懼。但他五老是青青的尊長,以金蛇郎君所傳之法對付,下手過於狠毒,非己所願,一時頗為躊躇。
溫方義叫道:「怎麼,不敢嗎?乖乖地跟爺爺們叩三個響頭,就放你出去。」溫方施陰森森地道:「這時候叩頭也不成啦。」
袁承志尋思:「須得靜下來好好想一想,籌思善策。」他初出茅廬,閱歷甚淺,不似江湖上的老手,一遇難題,對策立生。於是朗聲道:「溫氏五行陣既然厲害無比,晚輩倒也想見識見識。不過我現下甚是疲累,讓我休息一個時辰,成嗎?」
溫方義隨口道:「一個時辰就一個時辰,你再挨上十天半月也逃不了。」溫方山低聲道:「這小子別使什麼詭計,咱們馬上給他干。」溫方達道:「二弟已答應了他,就讓他多活一個時辰,也叫他死而無怨。」
溫儀急道:「袁相公,你別上當,他們行事向來狠辣,哪有這麼好心,肯讓你多休息一個時辰?這些年來,他們念念不忘的就是那個寶藏。他們要想法子害你,要挑斷你的手筋腳筋,逼你去幫著尋寶。你快和青青一起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溫方達聽她說穿了自己用心,臉色更加鐵青,冷笑道:「你們三個還想走得越遠越好?哼,念頭倒轉得挺美。姓袁的,你到練武廳上休息去吧。待會兒動手,大家方便些。」
袁承志道:「好吧!」站起身來。料想若不用強,無法取金脫身。溫儀母女知道五行陣的厲害,心中焦急,但也沒法阻攔,只得跟在他身後,一齊出亭。
到了練武廳中,溫方達命人點起數十支巨燭,說道:「蠟燭點到盡處,你總養足精神了吧?」袁承志點點頭,在中間一張椅上坐下。溫氏五老各自拿起椅子,排成一個圓圈,將他圍在中間,五人閉目靜坐。在五人之外,溫南揚、溫正等棋仙派中十六名好手,又分坐十六張矮凳,圍成個大圈。
袁承志見這十六人按著八卦方位而坐,乃是作為五行陣的輔佐,心想:「五行陣外又有八卦陣,要破此陣,更是難上加難了。」他端坐椅上,細思師門所授各項武功,反覆思考,總覺在這二十一名好手的圍攻之下,最多只能自保,要想破陣脫身,只怕難行,時刻一長,精神力氣勢必不濟,終須落敗。就算以木桑道長所傳輕功逃出陣去,那批黃金又怎能奪回?留下溫儀母女,她二人難免殺身之禍,那可如何是好?除了以《金蛇秘笈》中所傳秘法破陣之外,更無他法。
當時照本研習,除覺手法太過狠毒之外,又始終不明白武功何以要搞得如此繁複,有許多招數顯然頗為蛇足。接戰之際,敵人武功再高,人數再多,也決不能從四面八方同時進攻,不露絲毫空隙,而這套武功明明是為了應付多方同時進攻而創。此刻身處困境,終於省悟,原來金蛇郎君當日誤中奸計,手足俱損,脫逃之後,殫竭心智,創出這套武功來,卻是專為破這五行陣而用。他當然是想來靜岩報仇,可惜手腳筋脈均遭割斷,使不出勁,所以細細計謀,在秘笈中留下招術,自是為了今日泄憤而設。袁承志心下盤算:自己無意中學到了這套武功,既可脫今日之難,又能為這位沒見過面的恩師一泄當日的怨毒,他在九泉之下,若是有知,也必欣慰,不枉了當年這番苦心。想到這裡,心中大喜,睜開眼來,只見桌上蠟燭已點剩不到一寸。
溫氏五老見他臉上忽憂忽喜,不知他在打什麼主意。但自恃五行八卦陣威力無窮,也不在意。只是圓睜著十隻眼睛,嚴加防備,怕他乘隙脫逃。
袁承志重又閉眼,將秘笈中所載破陣武功從頭至尾細想一遍,想到最後摧敵制勝的那一路「快刀斬亂麻」時,陡然心驚,全身登時冷汗直冒,暗叫:「不好了!」心想:「最後破陣之道,是在自己招數中露出破綻,引得對手來攻,便可尋暇抵隙,乘虛而入,但必須手有寶刀寶劍護住自身破綻,才不致在敵招來時命喪敵手。金蛇郎君的設想,全從他的金蛇劍著手。但此刻我手頭卻無金蛇劍,這一時三刻之間,卻到哪裡找寶刀寶劍去?」
青青在旁邊一直注視著他,驀地里見他臉上大顯惶急,額頭見汗,心想還未交鋒,已自心怯氣餒,如何得了?不由得代他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