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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巴跟著從背上包袱中抽出一柄劍來,交給袁承志,正是那柄金蛇劍。原來他上次隨袁承志進入山洞插回金蛇劍,此次離山,見穆人清示意要去和袁承志相會,心想山上無人,這把寶劍可別讓人偷了去,於是進洞去拔了出來,藏在包袱,卻連穆人清也不知道。袁承志心想:「此劍是青弟父親的遺物,我暫且收著使用,日後我傳她金蛇劍法,再將這劍歸還給她。」青青拿過劍來觀看,想到父親母親,心中難過。
袁承志與師父剛見面又要分手,很戀戀不捨。穆人清笑道:「你很好,我很歡喜,不枉大家教了你一場。」袍袖一拂,已隱沒入黑暗。歸辛樹夫婦拱手相送,待師父及大師兄走得不見,向木桑躬身一揖,一言不發,抱了孩子,帶領三個徒弟就走。
木桑向袁承志道:「他們已對你心中懷恨,這兩人功夫挺厲害,日後遇上可要小心。」袁承志點頭答應。無端端得罪了二師兄,心頭鬱郁,回到焦家,倒頭便睡。
第二日剛起身,青青大叫大嚷地進來,捧著個木製的拜盒,笑道:「你猜是什麼?」袁承志兀自提不起興致,道:「有客人來麼?」青青揭開盒蓋,滿臉笑容,如花盛開。
只見盒中一張大紅帖子,寫著「愚教弟閔子華拜」幾個大字。青青拿起帖子,下面是一張房契,一張屋裡家具器物的清單。袁承志見閔子華遵守諾言,將宅子送來,很過意不去,忙換了長袍過去道謝。哪知閔宅中人已盡數走了,只留下兩個下人在四處打掃。袁承志一問,說是閔二爺一早就帶同家人朋友走了,去什麼地方卻不知道。
袁承志和青青取出金蛇郎君遺圖與房子對看,見屋中通道房舍雖有不少更動,但大局間架,若合符節。兩人大喜,知道這座「魏國公賜第」果然便是圖中所指,按著圖上藏寶記號尋索,原來是在後花園的一間柴房之中。
這天下午,焦宛兒派了人來幫同打掃布置,還撥了兩名婢女服侍青青,其他廚子、門公、花匠、侍僕、更夫、馬夫一應俱全,洪勝海便做了總管。袁承志道:「這位焦姑娘年紀輕輕,想得倒真周到。」青青抿嘴笑道:「若能請得到她來這大宅子親主家務,那就更加周到之極啦!我可……我可……」臉上一紅,下面的話可不便說了。袁承志一怔,隨即明白,心想她什麼都好,就是小心眼兒,一笑之下,不再接口。
當晚二更過後,袁承志叫了啞巴與洪勝海,三人搬出柴房中柴草,拿了鐵鍬,挖掘下去。青青仗劍在柴房外把風。挖了半個時辰,只聽得錚的一聲,鐵鍬碰到了一塊大石,鏟去石上泥土,露出一塊大石板來。三人將石板抬起,下面是個大洞。
青青聽得袁承誌喜叫,奔進來看。袁承志道:「在這裡啦。」取了兩捆柴草,點燃了丟在洞裡,待穢氣驅盡,打手勢叫啞巴與洪勝海守在洞口,與青青循石級走下去。火把光下只見十隻大鐵箱排成一列,鐵箱都用巨鎖鎖住,鑰匙卻遍尋不見。
袁承志再取圖細看,見藏寶之處左角邊畫著一條小小金龍。靈機一動,拿起鐵鍬依著方位挖下去,挖不了幾下,便找到一隻鐵盒,盒子卻沒上鎖。他記起金蛇郎君的盒中毒箭,用繩縛住盒蓋上的鐵環,將鐵盒放得遠遠的,用繩拉起盒蓋,過了一會兒,見無異狀,移進火把看盒中時,見盒裡放著一串鑰匙,還有兩張紙。
取起上面一紙,見紙上寫道:「吾叔之叛,武臣無不降者。魏國公徐輝祖以功臣世勛,忠於社稷,殊可嘉也。內府重寶,倉皇不及攜,魏公為朕守之。他日重光宗廟社稷,以此為資。建文四年六月庚申御筆。」
袁承志看了不禁凜然,心想這果然是燕王篡位之時建文帝所遺下的重寶。
原來明朝開國,大將軍徐達功居第一。他和明太祖朱元璋是布衣之交。朱元璋做了皇帝後,還是稱他為「徐兄」。徐達自然不敢再和皇帝稱兄道弟,始終恭敬謹慎。
有一日,明太祖和他一起喝酒,飲酒中間,說道:「徐兄功勞很大,還沒安居的地方,我的舊邸賜了給你吧。」(《明史·徐達傳》原文是:「徐兄功大,未有寧居,可賜以舊邸。」)所謂舊邸,是太祖做吳王時所居的府第,他登極為帝之後,自然另建宮殿了。徐達心想:太祖自吳王而登極,自己倘若是住到吳王舊邸之中,這個嫌疑可犯得大了。他深知太祖猜忌心極重,當下只是道謝,卻說什麼也不肯接受。
太祖決定再試他一試。過了幾天,召了徐達同去舊邸喝酒,不住勸酒,把他灌醉了。命侍從將他抬到臥室之中,放在太祖從前所睡的床上,蓋上了被。徐達酒醒之後,一見情形,大為吃驚,急忙下階,俯伏下拜,連稱:「死罪!」坐著便不再睡。侍從將情形回奏,太祖一聽大喜。心想此人忠字當頭,全無反意,當即下旨,在舊邸之後另起一座大宅賜他,親題「大功」兩字,作為這宅第所在的坊名。那便是南京「大功坊」和「魏國公賜第」的由來。
據筆記中載稱,徐達雖對皇帝恭順,但他精於韜略,善於將兵,戰無不勝,太祖還是怕他造反。洪武十八年,徐達背上生疽。據說生背疽之人,吃蒸鵝立死。太祖派人慰問,附賜蒸鵝一隻。徐達淚流滿面,當著使者把一隻蒸鵝吃個乾淨,當夜就毒發而死。生背疽(一種癌腫)而吃蒸鵝,未必便死,但朱元璋賜這蒸鵝,便是賜死,徐達縱然吃了蒸鵝無事,也只好服毒自盡。此事正史不載,不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