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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紅藥悲怒交集,咬牙切齒地道:「好,好,你臨死還是記著那賤婢,把她的釵子咬在口裡!」望著金釵上刻著的「溫儀」兩字,眼中如要噴出火來,突然把釵子放入口裡,亂咬亂嚼,只刺得滿口都是鮮血。
青青見她如瘋似狂,神志已亂,心想兩人畢命之期便在眼前,從背囊中取出母親的骨灰罈,解開壇上縛著的牛皮,倒轉罈子,將骨灰緩緩傾入坑中。何紅藥一呆之下,喝問:「你幹什麼?」青青不答,倒完骨灰後,把泥土扒著掩上,心中默默禱祝:「爹娘在天之靈有知,女兒已完成了你們合葬的心愿。」
何紅藥奪過骨灰罈一瞧,恍然而悟,叫道:「這是你母親的骨灰?」青青緩緩點頭。何紅藥反掌擊出,青青身子後縮,沒能避開,這一掌正打在她肩上,一個踉蹌,險些跌倒。何紅藥狂叫:「不許你們合葬,不許你們合葬!」用手亂扒,但骨灰已與泥土混合,再也分拆不開。她妒念如熾,把一根根骸骨從坑中撿出,叫道:「我要把你燒成灰,撒在華山腳下,叫你四散飛揚,四散飛揚!永遠不能跟那賤婢相聚!」
青青大急,搶上爭奪,拆不數招,便給打倒在地。何紅藥脫下外衣鋪在地下,把骸骨堆在衣上,用火點燃衣服。她左肘抵住青青,不讓她動彈,右掌撥火使旺,片刻之間,骸骨已經燃著,石洞中濃煙瀰漫。
這石洞封閉已久,內洞充塞穢毒之氣,外洞中的穢氣當二人入洞時給山風吹散了大半,何紅藥和青青兩人初時入洞還不覺得,何紅藥一燒衣服,熱氣一吸,內洞的穢氣涌將出來,兩人登時頭昏目眩,胸口煩惡。青青向外奔出數丈,神志迷糊,便即摔倒。
袁承志在飯店中見到何紅藥釘在牆角的記號,知她召集教眾,大舉追擊,同時青青又落入溫氏四老手裡,不論哪一邊得勝,青青都是無幸,焦急萬分,立即縱騎疾馳,沿路尋訪。不久查知溫氏四老中已有三人中毒而死,這一來更加掛慮,日裡食不甘味,晚間睡不安枕。幸喜這一批人的蹤跡是向華山而去,倒不致因追蹤而誤了會期。一行人途中又會合了崔秋山、安大娘、安小慧三人,他們雖不是華山派門人,但素來交好,親如家人,同到山上聚會,亦無妨礙。
趕到華山腳下時,洪勝海在涼亭邊見到一片泥土頗有異狀,用兵刃撬土,挖出來的赫然是溫方達和另一人的屍首。
袁承志道:「青弟必已落入五毒教手裡,咱們快上山。」安大娘安慰他道:「這時正是華山派的會期,穆老師父就算還沒到,只要黃師兄、歸師兄哪一位到了,定會出手相救。」袁承志道:「五毒教膽敢闖上華山,必是有備而來,可別讓師侄們遭了毒手。」崔希敏道:「連祖師爺也到了,怕他們怎的?大家快上山啊!」
眾人把馬匹寄存在鄉人家裡,急趕上山。快到山頂時,忽聽得嗤嗤嗤一陣響,數粒暗器飛上天空,隔了片刻,才一齊落下。袁承誌喜道:「木桑道長在上面,他在招呼咱們了。」當即從衣囊里摸出三枚銅錢,向天力擲,只見三顆黃點消失在雲氣之中,悠然而逝,隔了好一陣方才落下。崔希敏贊道:「小師叔,這一下勁道好足!」
袁承志正要躍出去接還銅錢,突然山腰中擲出一個黑黝黝的算盤,飛將上去兜住了三枚銅錢,這才落下。一人從樹後躥出,接住算盤,乞擦乞擦地搖晃,大笑而來,正是銅筆鐵算盤黃真,笑道:「師弟,你好闊氣,銅錢銀子也隨手亂擲,這可不是揮金如土嗎?我們生意人瞧著可著實肉痛。做生意的錢一入手,可不能還你了。」
崔希敏大叫:「師父,你老人家先到啦!」搶上去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他也不理會是什麼地方,心中高興,這幾個頭磕得加倍用力,站起來時,額角已給岩石撞腫了高高一塊。安小慧又是憐惜,又是氣惱,不住低聲埋怨。崔希敏只管傻笑。
袁承志等也都上去見了禮。接著木桑道人過來相會,各人上前拜見,互道別來情事。承志懸念青青,正想詢問大師哥有沒見到她蹤跡,忽然間樹叢里撲出兩頭巨猿,一齊緊緊摟住了袁承志。崔希敏大吃一驚,伸拳便打。承志笑道:「大威,小乖,你們好!」伸手輕輕格開崔希敏打來的一拳。兩頭巨猿突然吱吱亂叫,放開了承志,猛往山壁上躥去。崔希敏道:「是小師叔養的嗎?糟糕,巨猿生氣了!」眼見兩頭巨猿越爬越高。
袁承志心道:「大威、小乖定是藏著什麼好東西,見我回來,要取出來給我。」望了一陣,忽見峭壁上冒出陣陣煙霧,那處所正是埋葬金蛇郎君的洞穴,不覺一驚,又見兩頭巨猿在高處指手畫腳,大打手勢,似在招呼自己過去。
安小慧也看了出來,說道:「承志大哥,兩頭猩猩在叫你呢!」袁承志道:「不錯!」向啞巴打了幾下手勢,啞巴點頭會意,奔向石室取了火把長索,與眾人繞道上了峭壁之頂。
袁承志道:「洞裡的路徑只有我熟。我一個人進去吧。」在衣上撕下兩片小布,塞住鼻孔,點燃火把,縋繩下去。兩頭巨猿在峭壁上亂叫亂跳,搔頭挖耳,似乎十分焦急。
袁承志剛到洞口,便見一陣濃煙冒出,當下屏住呼吸,直衝進去,奔至狹道,只見一人橫臥在地,湊近一看,竟是青青。
這一下驚喜交集,忙摸她口鼻,呼吸已甚為微弱。眼見內洞微有火光,尚有一人躺在那裡,正是何紅藥,還想人去相救,突然間胸口作惡,便欲昏倒,忙彎身抱起青青,奔出洞來,抓住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