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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雲道人說道:「我師父跟尊師夏老師交好。夏老師來仙都山時,貧道曾侍奉過他。他老人家可好?」袁承志心想這時不必再瞞,答道:「他老人家已去世多年了。」
水雲道人長嘆一聲,慘然不語,過了良久,才低聲道:「剛才聽洞玄師弟說道,閣下是金蛇弟子,貧道十分歡喜,心想只要金蛇前輩出手,我師父的大仇或能得報。唉!哪知他老人家竟也已歸道山,只怕要讓奸人橫行一世了。」
焦宛兒心道:「我是為報父仇而來此地,哪知又引出一樁師仇來。」袁承志卻想:「程幫主適才說道,黃木道人為五毒教所害,那可又拉在一起了。」
洞玄低聲把金龍幫尋仇的事說了,求大師兄向焦宛兒解釋。水雲道人「咦」了一聲,越聽越怒,突然手掌翻過,在身旁棺上猛擊一掌。
水雲道人道:「焦姑娘,我們仙都弟子,每人滿師下山之時,師父必定賜他一柄匕首。貧道忝居本派掌門,雖然本領不濟,忍辱在這裡養傷,但還不敢胡說打誑。焦姑娘,你道這柄匕首是做什麼用的?」焦宛兒恨恨地道:「不知道!」
水雲道人抬頭望著月亮,喟然道:「敝派第十四代掌門祖師菊潭道長當年劍術精妙絕倫,只可惜性子剛傲,又頗有些不明是非,殺了不少無辜之人,結仇太多,終於各派劍客大會恆山,以車輪戰法斗他一人。菊潭道長雖然劍下傷了對頭十八人,最後筋疲力盡,身受重傷,於是拔出匕首自殺而死。本派因此元氣大傷,又得罪了天下英雄,此後定下一條規矩,每名學藝完畢的弟子都授一柄匕首。洞玄師弟,你到那邊去。」洞玄不明他用意,但還是朝他手指所指,向西行去。水雲等他走出數百步,高聲叫道:「行了。」洞玄停步。
水雲低聲問閔子華道:「閔師弟,這把匕首,叫做什麼?」閔子華道:「這是仙都戒殺刀。」水雲又問:「師父授你戒殺刀時,有四句什麼訓示?你低聲說來。」閔子華肅然道:「嚴戒擅殺,善視珍藏,義所不敵,舉以自戕。」
水雲點點頭,向東邊一指,道:「你到那邊去。」待閔子華走遠,把洞玄叫回來,問道:「洞玄師弟,這把匕首,叫做什麼?」洞玄道:「仙都戒殺刀。」水雲又問:「師父授你此刀之時,有何訓示?」洞玄肅然道:「嚴戒擅殺,善視珍藏,義所不敵,舉以自戕。」
水雲把閔子華叫回,對袁承志和焦宛兒道:「現今兩位可以相信,敝派確是有此訓示。敝派弟子犯戒,妄殺無辜,也是有的,可是憑他如何不肖,無論如何不敢用這戒殺刀殺人。」
袁承志問道:「這匕首為什麼叫『戒殺刀』?」水雲道:「敝派鑑於菊潭祖師的覆轍,從第十五代祖師起便定下一條門規,嚴禁妄殺無辜,本派每兩年一次在仙都山大會,有人犯戒,便得在師長兄弟之前,用這戒殺刀自行了斷。閔師弟要殺焦幫主,雖然當年閔子葉師兄行為不端,有取死之道,但為兄報仇,本來也不算是妄殺,可是後來既知受奸人挑撥,再去加害,那便犯了重大門規,諒他也是不敢。」他嘆了口氣,說道:「這戒殺刀是自殺用的,要是仙都弟子遇敵之時,武功不如,而對方又苦苦相逼,脫身不得,便須以此匕首自殺,免損仙都威名。閔師弟就算敢犯師門嚴規,天下武器正多,怎會用戒殺刀去殺人?而且刺殺之後,怎麼又不把刀帶走?」袁承志和焦宛兒聽到這裡,都不住點頭。
水雲又道:「焦姑娘,我給你瞧封信。」說著從棺材角里取出一個布包,打了開來,裡面是一堆文件雜物。他從中撿出一信,遞給焦宛兒。焦宛兒眼望袁承志。袁承志點點頭。焦宛兒接過信來,月光下見封皮上寫著「急送水雲大師兄親啟,閔緘」幾個字,知是閔子華寫給水雲的信,水雲道:「焦姑娘,請看信!」焦宛兒點點頭,抽出信箋,見紙箋上端印著「蚌埠通商大客棧用箋」的紅字,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文理也不甚通,寫道:「水雲大師兄:你好。焦公禮之事,小弟已明白受人欺騙,糊塗之極,報仇什麼的,就此拉倒不幹了。但昨晚夜裡,小弟的戒殺刀忽給萬惡狗賊偷去,真慚愧之至。如果尋不回來,我再沒面目見大師兄了,千萬千萬。小弟閔子華拜上。八月十八口」
焦宛兒讀完此信,心想:「我與爹爹七月間在山東參與泰山大會,此後南下徐州,爹爹於十一月初二在徐州被害。這信寫於八月十八,該當不是假的。」當下更無懷疑,身子顫抖,盈盈向閔子華拜了下去,說道:「閔叔叔,侄女錯怪好人,冒犯你老人家啦。」拜罷又向洞玄賠禮。兩人連忙還禮。
閔子華道:「不知是哪個狗賊偷了這把刀去,害死了焦幫主。他留刀屍上,就是要你疑心我呀。」焦宛兒道:「侄女真是魯莽,沒想到這一著,只道閔叔叔害了爹爹後,還要逞英雄好漢,留刀示威。」閔子華道:「我失了戒殺刀,急忙泉告掌門師兄,再和洞玄師弟到處找尋,沒一點眉目,後來接到大師兄飛帖,召我們到京師來,這才動身。路上你們沒頭沒腦地殺來,我也只好沒頭沒腦地跟你們亂打一陣。幸虧袁相公趕到,才弄明白這回事。」水雲道:「等我們的事了結之後,要是貧道僥倖留得性命,定要幫焦姑娘找到這偷刀殺人的奸賊。這件事仙都派終究也脫不了牽連。」焦宛兒又襝衽拜謝,將匕首還給閔子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