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這時崔秋山又昏了過去,人事不知。啞巴聽不到身後聲息,袁承志拉拉啞巴的手,嘴巴向後一努。啞巴回過頭來,瞧見了公差,卻似視而不見,繼續前行。
走出兩三里路,四下荒僻無人,啞巴忽把崔秋山往地下一放,縱身欺近,兩公差轉身想逃,哪裡來得及,早被他一手一個,揪住後心,直向山谷中摔了下去,長聲慘呼下,先後跌死。
啞巴摔死公差,抱起崔秋山,健步如飛地向前疾走。這一來承志可跟不上了,他雖勉力對付,兩條小腿拼命搬動,但只跑了里許,已氣喘連連。啞巴一笑,俯身把他抱在手中,他雙手分抱兩人,反而跑得更快,跑了一會兒,折而向左,朝山上奔去。
翻過兩個山頭,只見山腰中有三間茅屋,啞巴徑向茅屋跑去。快要到時,屋前一人迎了過來,走到臨近,是個二十多歲的少婦。她向啞巴點了點頭,見到崔、袁兩人,似感訝異,和啞巴打了幾個手勢,領著他們進屋。
那少婦叫道:「小慧,快拿茶壺茶碗來。」一個女孩的聲音在隔房應了一聲,提了一把粗茶壺和幾隻碗過來,怔怔地望著崔、袁兩人,一對圓圓的眼珠骨溜溜地轉動。
那少婦粗衣布裙,長身玉立,面目姣好,那女孩也甚靈秀。
那少婦向承志道:「這孩子,你叫什麼名字?怎麼遇上他的?」袁承志知她是啞巴的朋友,於是毫不隱瞞地簡略說了。
那少婦聽得崔秋山中毒受傷,忙拿出藥箱,從瓶中倒出些白色和紅色的藥粉,混在一起,調了水給崔秋山喝了。又取出一把小刀,將他腿上腐肉刮去,敷上些黃色的藥末,過了一陣,用清水洗去,再敷藥末。這般敷洗了三次,崔秋山哼出聲來。那少婦向袁承志一笑,說道:「不妨事了。」打手勢叫啞巴把崔秋山抱入內堂休息。
那少婦收拾藥箱,對承志道:「我姓安,你叫我安嬸嬸好啦。這是我女兒,她叫小慧,你就耽在我這裡。」袁承志點點頭。安大娘隨即下廚做面。承志吃過後,疲累了一天一夜,再也支持不住,便伏在桌上睡著了。
次晨醒來時發覺已睡在床上。小慧帶他去洗臉。承志道:「我去瞧瞧崔叔叔,他傷勢好些麼?」小慧道:「啞巴伯伯早背了他去啦!」承志驚道:「當真?」小慧點點頭。承志奔到內室,果然不見崔秋山和啞巴的蹤影。他茫然無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慧忙道:「別哭,別哭!」承志哪裡肯聽?小慧叫道:「媽媽,媽媽,快來!」安大娘聞聲趕來。小慧道:「他見崔叔叔他們走了,哭起來啦!」
安大娘柔聲說道:「好孩子,你崔叔叔受了傷,很厲害,是不是?」承志點點頭。安大娘又道:「我只能暫行救他,讓他傷口的毒氣不行開來。不過不能當真治好,因此啞巴伯伯背他去請另外一個人醫治。等他醫好之後,就會來瞧你的。」承志慢慢止了哭泣。安大娘道:「他就會好的。快洗臉,洗了臉咱們吃飯。」
吃過早飯後,安大娘要他把過去的事再詳詳細細說一遍,聽得不住嘆息。就這樣,承志便在安大娘家中住了下來。
安大娘叫他把所學武功練了一遍,看後點點頭說:「也真難為你了。」此後安大娘每日叫他自行練武,練得好不好,卻從不加指點,在他練的時候也極少在旁觀看。小慧本來常跟他在一起,在他練武之時,卻總讓媽媽叫了開去。
袁承志從小沒了父母,應松、朱安國等人雖對他照顧周到,但這些叱吒風雲的大將,照料孩子總不在行。現下安大娘對他如慈母般照料,親切周到,又有小慧作伴,這時候所過的,可說是他近年來最溫馨的日子了。只是每日裡記掛著崔叔叔何時回來。
如此過了十多天,這一日安大娘到鎮上去買油鹽等物,還要剪些粗布來,給承志縫一套衫褲。那日他在聖峰嶂遇難,連滾帶爬,衣服給山石樹枝撕得甚是破爛。安大娘雖早給他縫補好了,但滿身補丁,總不好看。安大娘叮囑兩個孩子在家裡玩,別去山裡,怕遇上狼。兩個孩子答應了。
安大娘走後,兩個孩子果然聽話不出,在屋裡講了幾個故事,又捉了半天迷藏,後來拿些小碗小筷,假裝煮飯。小慧道:「你在這裡殺雞,我去買肉。」所謂殺雞,是把蘿蔔切成一塊一塊,而買肉則是在門口撿野栗子。
小慧去了一會兒,好久不見回來,袁承志大叫:「小慧,小慧。」不見答應,想起安大娘的話,怕真遇上了狼,忙在灶下拿了一根火叉,衝出門去。
剛走出大門,一驚非小,只見小慧給一個武官夾在脅下,正要下山,小慧大聲叫喊掙扎。袁承志大喊一聲,挺叉向那大漢背後刺去。那武官大漢猝不及防,總算袁承志人矮,沒刺到背心,後臀卻已重重地吃了一叉,只是火叉頭鈍,刺不入肉。大漢大怒,放下小慧,拔出單刀,轉身砍來。承志曾跟倪浩學過槍法,將火叉照著「岳家神槍」槍法使了開來,竟然有攻有守,和那大漢對打。
那大漢力大刀勁。袁承志仗著身法靈便,居然也對付著拆了十來招。那大漢見戰不下一個小孩,心中焦躁,雙腿略蹲,刀法忽變。那大漢起初出招,倒有一大半都砍空了,只因承志身矮,大漢砍向對方上身的刀法,全都砍空了。他覺察之後,便改使地躺刀法,只是覺得對付一個小小孩童,不必小題大做,是以並不躺下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