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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他悄聲說起西線軍情,李自成攻破潼關,兵部尚書孫傳庭殉難。李自成得了西安,自立為帝,國號大順,年號永昌。眾人噫哦連聲,甚是震動。曹化淳道:「咱們如不快想法子,賊兵指日迫近京師。要是皇上再不借兵滅寇,剛愎自用,大明數百年的基業,便要斷送在他手裡。咱們以國家朝廷為重,只得另立明君,護持社稷。」何鐵手道:「那就立惠王爺了。」曹化淳道:「不錯,今日要借重各位,為新君效勞。一切大事,有兄弟承當。立了大功,卻是大家的。」見眾人並無異議,當下分派職司。各人踴躍奉命,神情興奮。
曹化淳道:「再過一個半時辰,溫家四位老先生帶領得力弟兄,在皇上寢宮外四周埋伏,阻攔旁人入內。何教主的手下伏在書房外面,由惠王爺入內進諫。」
呂七先生道:「五城兵馬使周大將軍統率京營兵馬,他是忠於今上的吧?要不要先除了去,以免不測?」曹化淳笑道:「周大將軍跟傅尚書那兩個傢伙,早給我略施小計除去了。何教主,你說給他聽吧。」何鐵手笑道:「曹公公要擁惠王登基,早知周大將軍跟傅尚書忠於皇上,一個手裡有兵,一個手裡有錢,是兩個大患,因此命小妹連日派人去戶部偷盜庫銀。皇帝愛斤斤計較,最受不了這些小事。今日下午已下旨把周、傅二人革職拿問了。」眾人壓低了嗓子,一陣嘻笑,都稱讚曹化淳神機妙算。
袁承志這時方才明白,原來何鐵手的手下偷盜庫銀,不是為了錢財,實是個通敵禍,國的大陰謀,可嘆崇禎自以為精明,落入圈套之中兀自不覺。
曹化淳道:「各位且去休息一會,約摸一個半時辰之後,再來奉請。各位千萬要沉著冷靜,不可談論大事,泄露風聲。」眾人輕聲答應。呂七先生與溫氏四老等告辭了出去。何鐵手留在最後,將到門口時,忽道:「太白三英為什麼不來?莫非是去向皇帝告密?」曹化淳道:「究竟何教主心思精細。這件事索性便瞞過了他們。不過太白三英是滿洲九王的心腹,最近還立了大功,倒不至於背叛九王。」何鐵手道:「什麼大功?」曹化淳道:「他們盜了仙都派一個姓閔的匕首,去刺殺了金龍幫的幫主,這麼一來,南方武林人物勢必自相殘殺,爭鬥不休。咱們將來避去金陵,那就舒服得多啦。」
宛兒早有九成料定是太白三英害她父親,這時更無懷疑。承志怕她傷痛氣惱之際發出聲響,何鐵手耳目靈敏,一點兒細微動靜都瞞她不過,忙伸手輕輕按住宛兒的嘴。宛兒秀美溫柔,這時偎在他身邊,手指碰到她嘴邊柔嫩肌膚,承志方當年少,血氣方剛,心中微覺蕩漾。
只聽何鐵手笑道,「公公在宮廷之內,對江湖上的事情卻這般清楚,也真難得。」曹化淳乾笑兩聲,道:「朝廷里的事我見得多了,哪一個不是貪圖功名利祿,反覆無常?哪一個講什麼信用道義?為了升官發財,出賣朋友是家常便飯。還是江湖上朋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靠得住得多。兄弟這次圖謀大事,不敢跟朝廷大臣商議,不敢動用侍衛武將,卻禮聘各位拔刀相助,便是這個道理……」兩人說著話走出廣書房。
承志知事在緊急,可是該當怎麼辦卻打不定主意,一時國難家仇,百感交集。
宛兒輕輕撥開他手掌,低聲問道:「這三個奸賊怎樣處置?小妹可要殺了。」袁承志道:「好,但別見血,以免給人發覺。」捧起史秉光的腦袋,指著他兩邊太陽穴道:「你會使『鐘鼓齊鳴』這一招嗎?」宛兒點點頭。袁承志道:「拇指節骨向外,這樣握拳,對啦,發招!」宛兒應聲出拳,噗的一聲,雙拳同時擊在史秉光兩邊太陽穴上。史秉光一聲沒哼,登時氣絕。她如法施為,又將史秉文和黎剛兩人打死,這時大仇得報,想起父親,不禁伏在承志肩頭吞聲哭泣。承志右手輕抱她溫軟的身子,在她耳畔低聲道:「咱們快出去,瞧那何鐵手到哪裡去。」宛兒給他擁在懷裡,不捨得就此分開,但隨即覺得不妥,收淚隨著承志走出書房。
只見曹化淳和何鐵手在前面岔道上已經分路,兩名太監手提紗燈,引著何鐵手一行人向西走去。承志和宛兒遠遠跟著何鐵手,穿過幾處庭院,望著她走進一座屋子。
兩人跟著進去,一進門,便聽得東廂房中有人大叫:「何紅藥你這老太婆,你還不放我出去?」聲音清脆,卻不是青青是誰?
承志一聽之下,驚喜交集,再也顧不得別的,直闖進去,只見青青臥在床上,兩名小太監在旁煎藥添香。承志伸手點了兩名太監的穴道。青青方才認出,心中大喜,顫聲叫道:「大哥!」袁承志走到床邊,問道:「你的傷怎樣?」青青道:「還好!」見宛兒站在袁承志後面,問道:「你也來了?」宛兒道:「嗯,夏姑娘原來也在這裡,那真好極了。袁相公急得什麼似的。」
青青哼了一聲沒回答,說道:「那何紅藥就會過來啦,大哥,你給我好好打她一頓。」承志心想:「他們另有奸謀,我還是暫不露面為妙。」急道:「青弟,眼下暫時不能跟她動手。你引她說話,問明白她劫你到宮裡來幹什麼?」青青奇道:「什麼宮裡?」
承志心想:「原來你還不知道這是皇宮。」只聽房外腳步聲近,不及細說,提起兩名太監塞入衣櫥之中。拉著宛兒的手,正想覓藏身之處,門口人形一閃,一個白衫女子搶了進來,正是何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