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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道:「這惡鬼不許人去……去打擾,咱們快走吧!」
到這地步,蘇魯克和車爾庫哪裡還敢逞什麼剛勇?抱著兩具屍體,循著先前所劃記號,回到了迷宮之外。
車爾庫死了兩名心愛弟子,心裡難過,不住拭淚。蘇魯克再也不譏諷他了,反而出言安慰,又道:「那兩個漢人強盜進了迷宮之後影蹤全無,一定也給宮裡惡鬼弄死了,那也好,叫這兩個強盜沒好下場。」阿曼道:「咱們從原路回去吧,以後……以後永遠別來這地方了。」車爾庫道:「咱們族人大隊人馬就快到來,可得告訴他們,別讓兄弟們闖進宮去,一個個死於非命。」蘇魯克道:「對!只要是在迷宮之外,那……那就沒幹系。」
是不是真的沒幹系,可誰也不知道。為了穩妥起見,五個人直退出六七里地,到了一大片曠地上,這才停住。蘇魯克道:「惡鬼怕太陽,要走過這片曠地,非曬到太陽不可。」阿曼道:「晚上呢?」蘇魯克搔了搔頭皮,無法回答。
幸好沒到晚上,第一隊人馬已經趕到。蘇魯克等忙將發現迷宮、宮中有惡鬼害人的事說了。
雖人多膽壯,畢竟沒有誰提議前去探險。過得兩個時辰,第二隊、第三隊先後到來,數百人便在曠地上露宿。每隔得十餘人,便點起一堆大火,料想惡鬼再凶,也必怕了這許多火堆。
李文秀倚在一塊岩石之旁,心想:「我爹爹媽媽萬里迢迢地從中原來到回疆,為的是找高昌迷宮。他們沒找到迷宮,就送了性命。其實就算找到了,多半也會給宮裡的惡鬼害死,除非他們一聽到惡鬼的聲音立刻就退出。可是爹爹媽媽一身武功,一定不怕惡鬼。唉,人的武功再高,又怎斗得過鬼怪?」忽然背後腳步聲輕響,一人走了過來,低聲叫道:「阿秀。」
李文秀大喜,跳起身來,叫道:「計爺爺,你也來了。」計老人道:「我不放心你,跟著大伙兒來瞧著你。」李文秀心中感激,拉住他手,說道:「道上很難走,你年紀這麼大了,辛苦得很,快坐下歇歇。」
計老人剛在她身邊坐下,忽聽得西方響起幾下尖銳的梟鳴之聲,異常刺耳難聽。眾人不禁齊向鳴聲來處望去,只見白晃晃一團物事,從黑暗中迅速異常地衝來,衝到離眾人約莫四丈之處,猛地直立不動,看上去依稀是個人形,火光映照下,只見這鬼怪身披白色罩袍,滿臉鮮血,白袍上也血跡淋漓,身形高大之極,比常人至少高了五尺。靜夜看來,恐怖無比,那鬼怪陡然間雙手前伸,十根指甲比手指還長,滿手也都是鮮血。
眾人屏息凝氣,寂無聲息地望著他。
那鬼怪桀桀怪笑,尖聲道:「我在迷宮裡已住了一千年,不許誰來打擾,誰叫你們這樣大膽?」說的是哈薩克語,正是李文秀日間在迷宮中聽到的聲音。那鬼怪慢慢轉身,雙手對著三丈外的一匹馬,叫道:「給我死!」突然回身,大步而去,片刻間走得無影無蹤。
這鬼怪突然而來,突然而去,氣勢懾人,直等他走了好一會,眾人方始驚呼。只見他雙手指過的那匹馬四膝跪倒,翻身斃命。眾人擁過去看時,但見那馬周身沒半點傷痕,口鼻亦不流血,卻不知如何,竟中了魔法而死。
眾人都說:「是鬼,是鬼。」有人道:「我早說大沙漠中有鬼。」有人道:「那迷宮千年沒人進去,自然有鬼怪看守。」又有人道:「聽說鬼怪無腳,瞧瞧那鬼有沒腳印。」眾人拿了火把,順著那鬼怪的去路瞧去,但見沙地上每隔五尺便有個小小圓洞,人的腳印既不會這樣細細一點,而兩點之間,相距又不會這麼遠。
如此一來,各人再無疑惑,都認定是迷宮中鬼怪作祟,大家都說:「不論迷宮中有什麼寶貴東西,那也不能要了。明天一早,大家快快回去。」
整晚人人心驚膽戰,但第二天太陽一出來,忽然之間,每個人心裡都不怎麼怕了。有些年輕人商量著要去迷宮瞧瞧。蘇魯克和車爾庫厲聲喝阻,說道便是要去迷宮,也得商議出個好法子。
可是商議了一整天,七張八嘴,議論多端,又有什麼好法子?唯一的結果,是大家同意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再從長計議。
將近亥時,便是昨晚鬼怪出現的時刻,聽得西方又響起三下尖銳的梟鳴,眾人毛骨悚然。但見那白衣長腿、滿身血污的鬼怪又快步而來,在數丈外遠遠站定,尖聲說道:「你們還不回去?哼,再在這裡附近逗留一晚,一個一個,叫他都不得好死,我在宮裡住了一千年,誰都不敢進來,你們這般大膽!」說到這裡,慢慢轉身,雙手指著遠處一個青年,叫道:「給我死!」說了這三個字,猛地里回身,大步而去,月光下但見他越走越遠,終於不見。
只見那青年慢慢委頓,一句話也不說,就此斃命,身上仍沒半點傷痕。昨晚還不過害死一匹馬,今日卻害死了一個壯健的青年。
這樣一來,還有誰敢再逗留?何況聽得蘇魯克他們說,迷宮中根本沒有什麼珍寶,連一塊金子銀子也沒有。若非天黑,大家早就往來路疾奔了。次日天色微明,眾人就亂鬨鬨地快步回去。
李文秀昨天已去仔細看過了那匹馬的屍體,這時再去看那青年的屍體,心下更無懷疑,自言自語:「這不是惡鬼!」忽然身後有人顫聲道:「是惡鬼,是惡鬼!阿秀,他比惡鬼還要可怕,咱們快走。」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計老人已到了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