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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兩個暗族男孩,明顯屬於對搶婚一無所知的普通群眾。而現在他們眼中之前因為她是女性而隱隱發光的殷勤和興奮已經消失了,取之以待的是一種不知道會不會被原諒的忐忑不安和焦慮。
愛莎抿了抿唇,輕聲道:“如果你們以後去參軍的話,希望不要再做類似的事了。”
平民不應被牽扯進戰爭本就是千年來約定俗成的戰爭規則,愛莎還記得那一晚她和其他女孩是怎樣的恐懼,她本來不應該對別的種族的事指手畫腳,但是……
“當然的!”
兩個暗族倒是沒覺得哪裡不對,立刻點頭如搗蒜,一副極其認真的樣子。
萊斯低頭看了愛莎一眼,看著她緊緊攥著裙擺的手,心中微微一動。
縱然兩個暗族男孩都道歉了,愛莎也沒有說太多話,可之後的氣氛明顯奇怪了不少。愛莎安靜地幫他們治療完剩下的傷,接受了兩個男孩紅著臉羞愧地道謝後,她便和萊斯離開了這個小小的迷你競技場,沒有再停留。
“我們去下一個競技場?”走出來後,愛莎鬆了口氣,笑著問萊斯。
“嗯。”
萊斯點了點頭,他看著愛莎的笑臉遲疑片刻,猶豫地抬起手……
愛莎看著他舉在空中卻不動作的手,有些疑惑,剛要詢問,她就……被溫柔地摸了摸頭髮。
萊斯其實只是碰了碰她就將手拿開了,他的動作很生硬,顯然並不擅長做這樣的事。
“……在危急狀況中,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萊斯道,不過他頓了頓,意識到以自己的身份不應該知道太多細節,必須說得更模糊點。
於是停頓幾秒,繼續補充。
“我是說……你們,都做得很好了。”
愛莎一怔,這一次是真的將眼睛笑得彎了起來,心中有一股軟軟的暖流流過。
“……謝謝。”
她說。
……
那之後,愛莎又治療了幾個競技場的人,等她離開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她認真地向帶他來這裡的萊斯·沃爾夫少將道了謝,與他道別後一路小跑著回到魔法之塔。愛莎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心情這麼好,儘管身體很疲憊,可靈魂就好像是飛起來了一般。
她回到房間的時候,萊斯也早就回到塔里了。見她進門,他便從地上站起來,溫柔地晃了晃尾巴。
愛莎很高興地跑過去抱住他,揉了半天,蹭了半天,這才覺得莫名飛揚的心情比較平靜下來,可以寫作業了。
萊斯靜靜地站在那裡任她擺布,見愛莎臉上的笑容總算不再帶著疲憊和勉強,變得真心實意許多,他總算安了心,並且鬆了口氣。
愛莎非常振奮,效率自然也有所提高。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雖然她下午近乎耗空的魔力還沒有恢復過來,可是愛莎已經覺得她的力量增強了一些……儘管很小、很細微,但相比較於兩個星期以來的平靜,光是“疑似”有一點,已經足夠她充滿希望了。
在這種絕佳的狀態下,愛莎的預習工作順利許多,一個小時後,她便用比平時快一倍的速度完成了她的預習筆記。
然後……
第二天轉眼就到了,按照慣例,埃里克要檢查他們前一晚的功課,先是索恩,再是愛莎。索恩那裡很快就結束了,接著便輪到愛莎。她以一種幾周以來最飽滿的精神向埃里克展示了她昨天練習的燃燒魔法陣……
老實說,由於將課餘的大部分時間耗在了自由競技場裡,愛莎昨天能夠用來練習魔法陣的魔力剩餘不多,以至於她的準備並不太充分,可以說是有史以來練習得最少的一次……想到埃里克第一次見面時話里的嚴格,愛莎忍不住有些不安。
儘管她先前表現得沒什麼進展時,埃里克意外地沒說什麼,可這還是她第一次因為練習不夠而擔心。
在一種心虛的緊張中,愛莎完成了她的魔法陣。然後……在火焰燃起的一瞬間,埃里克突然皺起了眉頭:“你——”
第四十八章
不知道是不是昏暗的光線以至於眼花造成錯覺, 有那麼一瞬間, 愛莎在埃里克那雙深邃的深藍色眼睛裡看到了震驚、困惑、不解、難以置信等複雜的情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是不是練習不夠的事果然還是被經驗豐富的老師看出來了,就在她為自己會不會被責罵、甚至會不會被直接退學的擔憂中心跳狂跳的時候,埃里克開口了——
“你……做得不錯。”
埃里克移開視線, 十分平靜地道。
“你的預習報告呢?在哪裡?”
沒有被責罵, 愛莎總算鬆了口氣, 連忙去桌上拿自己昨天做出來的要點總結給他。埃里克接過翻看起來,點了點頭, 確認通過,這才開始給她解釋變形魔法的要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愛莎總覺得埃里克今天有些若有若無的焦躁, 因此語速比平時快了些, 他好像是竭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才沒有表露出怪異的地方。
另外……愛莎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只是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只能繼續專心聽課。
這種不對勁一直持續到上午的課結束,直到愛莎上完課抱著筆記本、魔杖和講義往房間走, 她的腳步才突然頓住——
埃里克今天上課的時候, 沒有提到過她的母親!
愛莎一愣, 仔細回想了一遍上課的情形,這才確定自己的記憶應該沒有出錯,埃里克確實一次都沒有提到母親。
習慣了埃里克的批評方式以後,今天的特例反倒是讓愛莎奇怪了起來, 她歪了歪頭,想了半天沒有想通。
也許老師只是忘了吧。
愛莎自己笑了笑,不再在意這種小事,抱著書回到房間,準備下午的大課。
……
另一邊,埃里克上完課後匆忙地回到了他的研究室,跟以往一樣從事他的魔法研究。他的研究每一天都處在關鍵階段,因此每天都必須完全集中精神。然而……這一天,他只感到一種難以擺脫的煩躁和心煩意亂。
噗呲——
“嘖。”
在又一次由於畫錯了魔法陣的圖案而導致魔法失敗後,已經完成了三分之二個圓的魔法陣法提前爆發出一道灼熱的火焰,瞬間就燒成了灰燼,只留下一點魔法模糊的輪廓,仿佛嘲笑著犯出這種低級錯誤的“高級魔法師”。
埃里克煩悶地咂了咂嘴,可是這無法令他靜下心來,就像往常一樣。
……事實上,自從愛莎來到這座塔,他就從未靜下心來過。
掙扎、愧疚、懊惱以及對自己的唾棄無時無刻不糾纏著他,他並非不知道自己做得事不對,只是一旦開始,就難以停下來。
他很清楚蒂娜·基洛特是不可複製、無可取代的,也清楚地知道愛莎並不是蒂娜,但是……愛莎是蒂娜的一部分,是蒂娜生命的延續。既然蒂娜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那麼……那麼至少讓愛莎再在這裡多留一段時間,不要那麼快離開。
雖然和蒂娜的方向不同,但那個女孩同樣擁有相當高的天賦,如果按照常規的方法教她,她一定很快就會離開。在那個孩子離開以後,即使他耗盡耐心用盡無限的等待,也不可能再等到下一個人。
無法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事實上,他甚至期待這個孩子愚笨一些,在他身邊開心地學習幾年,畢業後就留在沃爾德工作,不要再離開。
不過,即使如此,在見識到那個女孩的天賦前,埃里克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卑劣到令他自己都難以忍受的事情。他一貫高傲,在被蒂娜拒絕的時候連挽留的話都無法低下頭說,但是當時,他唯一的念頭竟然是“留住她”。
最後一次見面時故作風度而說出來的話,給他留下一線希望的同時,又終於成為了囚禁他自己的牢籠。
他能夠感覺得到,愛莎最近已經對無法前進的狀態感到焦躁,無論他用多少新的魔法試圖迷惑她,也無法分散她想要繼續進步的注意力;他不停地對愛莎提及蒂娜的名字,試圖構建屬於他們三個人的聯繫,可她的表情卻只是越來越迷惑;愛莎問過他為什麼從來不過問她的天賦魔法,埃里克每次都敷衍了過去。不過,她遲早會真的注意到的。
埃里克有時會對這種狀態感到不安和愧疚,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辜負了蒂娜的信任;但有時候,他又忍不住隱隱期待愛莎會索性寫信向蒂娜抱怨、控訴他的不作為,這樣蒂娜的生活中就會再次出現他的名字。而且蒂娜一向是個風風火火的個性,她或許會直接氣得衝到沃爾德來找他算帳……那就真的太棒了,他終於又可以見到她、聽到她的聲音了……時隔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