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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一聲脫手飛出。
「轟!」
整面牆壁晃動起來,塵屑沙石飛揚,斧頭深嵌牆裡。
掩蓋著的琴悠然自得地彈奏著,驕傲而自負,又是那樣地溫柔。
我急速地喘著氣,駭然看著它。
我本已預算它會奏出琴音,也決定無論它彈什麼,也絕不放過它,但想不到它彈的下在
是母親最愛彈的那首蕭邦的小調,輕重緩急的神韻一如發自我至愛的可憐母親。
琴音是如許的溫柔。
母親彈琴時,我總是躺在她身後的沙發,將臉埋在軟枕上,融渾在像月色般跳動的琴音
里。
母親對音樂有著宗教般的虔誠。
音樂對我來說卻是愛觸摸,由母親深處流出來的愛撫。
我無力地坐在琴凳上。
我不敢打開琴蓋,因為我不知自己能否忍受看到琴鍵自動彈奏的可怕情形。
母親!是否你回來了,探望我孤獨的兒子?
我忘記了一切,忘記了自己是名震國際的殺手「隱身人」,忘記了今次到這裡來是要暗
殺惡名昭著的納帝。
只有琴音。
不知多久後,琴音停了下來。
我還是那樣地呆坐著,心中充滿感懷。
傍晚時,我又往鎮上跑,這次我買齊了生活的必需品,同時打了個電話。
電話是給我的線眼兼聯絡人「老積克」,一個狡猾但非常有辦法的黑道老手,他是洛馬
叔叔認為可以信賴的五個人之一。
老積克一聽到我的聲音便緊張地叫起來道:「噢!你在哪裡?」
我沉聲道:「你知我是不會說的。」隱身人的習慣是從不透露自己的行蹤,也不透露殺人
的方式、時間、地點。
老積克道:「付線的客很不滿納旁仍然活著,我提供他的行蹤路線證實全部準確,為何
你還不下手?」
我淡淡道:「何時下手是由我決定,而不是你,明白嗎?老積克。」
老積克囁嚅道:「當然!當然!」
我道:「納帝和橫渡連耶的關係你為何不告訴我?」
老積克呆了呆,叫道:「什麼?」
我冷冷道:「不要告訴我,以消息靈通見稱的老積克,竟然會不知道此事?」
那邊一陣沉默,接著是老積克凝重的聲音道:「少爺!恐怕老積克為你服務的時間已到
了終結。」
我心裡一軟。
洛馬叔叔死後,我第一次以隱身人的繼承者身份和老積克接觸時,他曾稱我為「少
爺」,以後便再沒有用這稱謂,只以各式各樣的暗語作招呼。這時他再尊稱我為「少爺」,勾
起了我一連串的回憶。老積克就像一個忠誠的老僕,鞠躬盡瘁地為兩代隱身人服務,我又何
忍深責,甚至再追問下去也似是大大的不敬。
但洛馬叔叔曾三番四次地說:「不要相信任何人,無論那人看來如何忠誠,人類天生出
來便是自私的。在極端的手段下,我可令任何人出賣他的父母。」
但我的心確是軟了,是否那古怪的琴在作崇。
我沉吟片晌道:「剛才的話便當我沒有說,你告訴客戶十天之內必有結果。」
老積克道:「多謝你!」
他多謝我是有理由的,成為隱身人的聯絡人便等如簽了張無形的全約,是不能反悔的終
身全約,只有死亡才能終結。
當然聯絡人可享有用之不盡的報酬,但卻不能在任何情形下退出。
假設老積克不為我服務,他便要用盡一切方法躲避我的追殺,那是沒有可能的事,因為
隱身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殺手,掌握著比任何情報局更精密的情報網。
我將電話掛斷。
納帝將於三天內到達此地,那也是他斃命的時候,但我卻告訴老積克是十天之內。
不讓人知道行事日期,是隱身人的慣例。
今次的客戶詳細提供了納帝幾個可能出現的地點,但我一個也沒有用,隱身人只會用自
己得回來的情報,何況那些情報都有問題。
洛馬叔叔常說:所有窮凶極惡之徒,都怕別人的報復。所以千方百計隱蔽行藏,包括發
放假消息、裝陷阱。但在一些微不足道的瑣事上,卻往往露出狐狸尾巴。
像今次那樣,我只憑納帝和尊尼約曼的緊密關係,不查納帝,反而無孔不入地調查尊尼
約曼近期的行藏,發覺他將連續兩天在俱樂部內宴請客人。
而最奇妙的是菜單都是大同小異,裡面都有納帝最喜愛的三種菜式──法國蝸牛和從澳
洲運來的龍蝦和生蚝。
沒有人會喜歡連續兩天每餐都吃同樣東西。
除了納帝。
這是他的飲食習慣,我費了五十萬美元收買曾為納帝起居的女僕,連他內衣褲的號碼和
顏色也知道。
他又怎能飛越我的指撐。
所以明天納帝來的機會相當高。
他到來的一天,便是他斃命的那天。
今晚我將會非常忙碌,安排逃走的方式、路線和殺人同樣重要。
我捧著一大包日用品,漫步回去。
太陽西下,紅光萬道,遠近的平房都反映著夕陽的餘暉,有種哀艷淒涼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