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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風巽當然知道,不過當年他在如世初軍營中時溫cháo恰好被派到邊境駐紮,所以無緣相識。
“此番我如家蒙難也是溫將軍出手相救,我才能活著,當然,也多虧你和屠嘉。”
“舉手之勞。”
也許,在過去風巽相救的無數人里她真的不值一提,更談不上厚此薄彼。
“這段時日麻煩你了,我知道你很忙,等下山我們就此別過吧,你樓里事務繁忙,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雖然這是客氣話,但如升必須得說。
“我會在西京待一段時間。”
所以呢?
如升突然欣喜,“不用回九江嗎?”
“暫時不用。”
“真好。”
如升對著茫茫山下傻笑,都在西京,那肯定會有機會見面。
“你笑什麼?”
“嗯?”
如升看著風巽,眼睛眨了眨,不知該怎麼回答。
風巽:“你瘦了。”
如升:“你也是。”
在梵淨山數日,頓頓白飯醬菜,偶爾吃魚,忽爺那一池的魚也被吃得差不多了,不知他老人家回來後會不會翻臉。
“風巽,我還有機會再回梵淨山嗎?”
“怎麼?喜歡這裡?”
“嗯,喜歡。”
“你可以隨時來。”
霧氣彌散,如升緊緊握著手裡冰冷的刀柄,悄聲往風巽身旁邁近一步。
……
第二日一早,到了離開的時辰。
如升將忽爺家裡里外外打掃了一遍,住了這些日子,說要離開還真有些捨不得。
待她和風巽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爺恰好回來了。
不早不晚,像是故意而為之。
和忽爺短暫告別後他們便離開了梵淨山,一路走到西京城的時候已是晚上。
如升本要住到客棧,可風巽直接把她帶去了蒔花閣。
半路弘遠過來接他們,走的蒔花閣內院,避開了絡繹不絕的賓客。
還是那個密室,如升意外地見到了姬樾,一月前她還是階下囚,現在卻活生生地出現在如升面前。
她身邊還有甄寧。
“你們怎麼來了?”
風巽進屋便發問,臉色冷得很。
姬樾沒說話,慢悠悠地喝著茶,不過眼睛卻瞄向了風巽身後的如升。
甄寧起身,回道:“先生,我們……來西京辦點事。”
其實風巽明白,這一定是姬樾的主意,只要她開口,甄寧沒法拒絕,但是有一點風巽想不通,以姬樾和蒔花的死結,她斷不會再來蒔花閣,除非……她想把蒔花怎麼樣。
想到這,風巽對甄寧說:“你先帶如升出去,我有話對姬樾說。”
“樓主。”
“出去!”
甄寧那邊還沒動如升就知趣地先離開了,隨後甄寧也跟了出去。
屋裡瞬間靜下來,姬樾淡定地倒了杯茶,指著身旁的凳子,說:“坐,別站著,累。”
風巽盯著姬樾,好半天沉沉嘆了口氣。
姬樾忽然笑了聲,冷冷說道:“你是不是怕我殺了蒔花?嗯?”
“……”
“放心,她是你的心頭好,我不會殺她。”
“我讓你呆在九江養病。”
“我現在很好。”
“你為何要來蒔花閣?誰都知道你並不願意看到蒔花。”
“可這裡能看到你。”
在牢里這幾年接觸不到外界,很多事情對姬樾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比如從前的恩仇,比如蒔花的構陷,漫漫長日過去,她在乎的,就只剩下一樣了——風巽。
室內一角的檀香裊裊升起,混著茶香,聞起來很靜神。
姬樾攥著茶杯暖手,吹了吹茶水的熱氣,說:“蒔花閣的茶還是這般好喝。”
風巽不知她到底想說什麼。
“我本來要去天行堂,可甄寧告訴我段鶴死了,我曾無數次想殺了他……”
姬樾咬牙切齒,像是恨到了極致。
“不過他到底是死了,若父親泉下有知,也能得以慰藉。”
至今為止,風巽都沒有告訴過段鶴的死訊,他想給她留個盼頭,哪怕是仇恨也好過她對這人間無欲無求。
“從明天開始,我繼續做以前的事。”
為他,也為自己。
風巽點頭,應許了。
院外,甄寧一個人坐在磨盤樹下,晚風襲襲,吹得他脊背發涼。
“她呢?”
風巽從密室出來,張嘴就找如升。
甄寧起身,回道:“樓主,她非要出去,我沒攔住。”
那你為何沒有跟著?!
風巽本想質問,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明白,姬樾在裡面,甄寧已經無心其他。
“進去陪姬樾吧。”
風巽說完便越過院牆出去了。
他不知道要去哪找如升,但有一個地方,她極有可能會去。
……
西京城,夜深人不靜。
在梵淨山呆了那麼久,風巽已經不太適應這萬家燈火通明,出蒔花閣後他直奔如家故地。
蒹葭巷,望不到盡頭的巷子,如升站在那,弱小的身形裹進黑夜裡,青磚灰牆,人影離逖。
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急促接近的時候她瞬間拔了刀,再回頭的時候才發現那人是風巽。
“你怎麼來了?”
“找你。”
如升收刀歸鞘,笑了笑,指著前方的斷壁殘垣,說:“那兒曾是我家。”
時隔多日,如升沒想到如府終於被拆了,昔日的輝煌不再,血腥不再,只剩下冰冷的石塊,在月光下,給故人一份僅存的念想。
如升從懷裡掏出一塊“玉珏”,平攤在掌心上,說:“風巽,以前我總覺得家破人亡只在我的腦子裡,而非現實,直到現在我才最真切地感受到真正的“家破人亡”,一百多人,剩我一個,偏偏就剩了我一個。”
風巽認得如升手裡的玉珏,那是她從小到大都帶在身上的東西,好幾次在軍營里相遇,她都戴著它四處跑跳,歡笑聲迴蕩整個軍營,是風巽在這世上聽到過的最純淨的聲音了。
“風巽。”
如升轉頭過來,看著月光下風巽模糊的臉,忽然笑了下。
“你一定要好好活著。”
失去的滋味,她嘗得太多了。
風巽緩緩走到如升前面,說:“生死由天定,你我皆凡人,做不了老天的主。”
如升輕笑一聲,“你這麼信命啊。”
“從前不信,現在信了。”
倘若不是這命運安排,他們又怎會再遇?
“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只要我辦得到。”
如升走到風巽身旁,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冰涼的觸感讓他渾然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