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頁
一定是自己上輩子做了天大的好事吧,如升想,所以這一世才會遇見風巽。
老天公平,真的公平。
那天,如升和風巽在cháo白河冰面上呆了好久,他們沒說話,只是抱著,聽風聲,也聽愛人的心跳,然後生生念念地想著彼此。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遠處岸上,晏屠嘉目睹了發生的一切。
……
三日期滿,風巽如約進宮來歸還卷宗里那份所謂的“罪證”,只是這一次去的地方和前兩次都不同,而且路程很長,他跟在一位領路的公公身後幾乎繞了大半個皇宮才到。
“風先生請稍等,我去通報一聲。”
“多謝。”
今日比往常都冷,風巽說話裹緊了棉袍,眼前薄霧繚繞間他看見賀公公朝他走來,只是這次的眼神有些不對。
似可憐,似無奈,但更多的,是同情。
風巽被賀公公領到一處很不起眼的宮苑牆外,他停下腳,頭很低。
好像“公公”這一類人一直都有謙卑的心態,生而為人,奈何哪裡低眾生一等?各有各的活法罷了。
“風先生,請進去吧,此後的路,望你多保重。”
賀公公說完這句做了個“請”勢,作為最了解宸帝的人,他知道風巽即將面對的是什麼,而能活多久就全看個人本事了。
推開緊閉的院門,風巽看到空無一物的庭院,甚至一顆枯樹都沒有,除了板板正正的房屋,還有屋頂巧落著的一隻瘦小麻雀。
風巽知道宸帝所到之處不是沒有護衛,而是他們都躲在暗處,風巽能聞到“戒備”的味道。
“進來吧。”
空靈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堪比冰天凍地。
那幾步對風巽來說實在太過漫長,腳步沉重,但必須前行,別無選擇。
“陛下。”
“你來了。”
“是。”
整間房沒有隔斷,宸帝就半臥在裡頭的床榻上,睡眼惺忪著,像是剛睡醒。
“查得怎麼樣了?”
“查清楚了。”
真相即將揭開,一界帝王的臉面就看風巽給不給了……
“哦?”
宸帝睜開眼,嘴角噙著不明的笑意,他假笑明顯,風巽就算是個瞎子也能感受得到。
風巽跪在宸帝面前,將信紙展開,說:“這封信的確有破綻,但找出破綻的人已經死了。”
“風巽。”
宸帝突然叫了風巽的名字,然後說:“你是在跟朕玩死無對證嗎?”
宸帝邊笑邊說,手中的茶水都笑灑了。
風巽依然肅穆著,信紙也未收回去,“是溫cháo。”
宸帝手下一頓,人也定住了。
自從溫cháo的死訊傳到宸帝耳朵里他便派人封鎖了消息,但這件事知情人眾多,走漏風聲在所難免,所以即使風巽知道他也並不為怪。
“溫將軍原話是什麼?”
“回陛下,溫將軍說他熟悉如世初的筆跡,看這裡。”
風巽指著如世初的名字,將如升之前說的原話學了一遍。
風巽不能將如升推出來,所以在徐玠招供之前,溫cháo便是最好的“替身”,雖然利用屍骨未寒之人很不厚道,但風巽別無選擇。
沒有證人的證言,只能讓聽者搖動心念,卻不能徹底說服,但風巽就是這個目的,慢慢來,不能急。
“所以現在你要朕怎樣?憑你一句話就讓案件重審嗎?朕的那些啟奏大臣可很難對付,你又置朕的威嚴何在啊?”
“糙民只是覺得,如果陛下的朝野中有膽敢謀殺愛國將臣的人,那麼弒君之日也不遠了。”
宸帝沒接話,而是盯著風巽看了好一陣才說:“你仗著朕現在對你喜歡就為所欲為了是不是?”
“糙民只是讓陛下認清朝局,不要被小人蒙蔽。”
“你說……”,宸帝抬手撫在風巽的肩膀上,摩挲了幾下,力道由淺至深。
“朕如果准了案件重審就能得到你的話,朕是不是賺了?”
風巽抬頭,眉目清朗地平視著,說:“自我南晉開朝以來先帝便曾說過,南晉是由軍人將士的血鋪出來的,戰場廝殺,妻離子散,無數條命才換來一代王朝,所以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
“陛下是先帝最信賴的皇子,所以陛下一定承繼了先帝的治國思想,開國功臣追隨先帝的忠心延續數十年不改,如若反不必等到遲暮之年。”
宸帝眼前光影數變,最清晰的是五歲那年隨父皇到練兵場玩耍時如世初送給他的一個龍形木雕,刻得栩栩如生,他一直沒丟棄過,卻再也想不起那玩物身在何地了。
或許已經被埋進了塵土裡,腐蝕消隱於世了。
宸帝緩了緩神,手也撤了回去,說:“咱倆之間那個賭,怎麼算啊?你沒贏,朕也沒贏,還要繼續賭嗎?”
“陛下若想,糙民就奉陪。”
“那這次你的賭注是什麼?”
風巽在沒經過宸帝准許的情況下便站起身,負手而立,正言道:“還同上次一樣。”
“給朕個理由。”
“陛下,不是還沒得到我嗎?”
這個理由,足夠了。
☆、第五十七章
溫cháo死後頭七剛過,宸帝便發詔將軍權交給了徐玠,那位置不可空缺,從前溫cháo是備選之一,如今他不在了,倒是解了宸帝的難為。
而之所以選在溫cháo頭七過後想必也是宸帝對他最後的情意了吧。
徐玠之後在府上設宴,請了很多人來,也包括晏屠嘉和沈燭,還有如升。
只是晏屠嘉並沒有傳話給如升,他已經失蹤好幾天了,但每日都會去徐玠府上例行公事,單純不回家而已。
也沒有再將如升帶到過太尉府。
後來如升想盡辦法去找的時候姬樾攔住了她。
“晏屠嘉一定知道了你和風巽的事,否則以他的脾氣不會鬧這樣。”
如升聽後無言以對,也許她潛意識裡也明白,這一天終究會來,她不該為了自己的兩全去“利用”這個朋友,時間已拖得太長,他該走了。
在徐玠擺家宴當日段鶴受邀參加,他高調向世人宣告了自己的重生,同一時間,奉廷瑞的人頭懸掛在奉天府的燈籠上,血染燈紙,也染了門衛的衣裳。
之後奉天府各個分支的主事都來為奉廷瑞弔唁,風巽也去了,只是他沒有出現在靈堂,而是被溫凌宜私下叫了去。
寒冬日,房門大敞著,溫凌宜則站在門口,一襲黑衣,素麵朝天,上一次她這樣裝扮還是如世初去世的時候。
將到不惑之年,她依舊美麗動人,即使不施粉黛。
風巽本想安慰一番的話怎麼都沒有講出口,而先說話的卻是溫凌宜。
“風先生能來,我很高興。”
聲音一夜之間蒼老,猶如歷經滄桑的長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