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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斐子隱呢?
那麼疏遠冷淡的神仙,不送了!
自己雖然一心想要擺脫夢魘,想要逃開俗世情仇的煎熬,可是他就真的雲淡風輕地准自己離開了,真是個修為極高、沒有情意的仙啊!既然這麼雲淡風輕,也就不會在意這些留念之物了吧!
小語將兩盆七月菊齊放在屋前窗下的木凳上,又留了兩張紙條,才拿起小小的包袱緩緩走出逐塵苑。師父寫過的一張小紙條被珍之重之地藏進衣袖間,想要帶走關於斐子隱的物品留以紀念,卻發現沒有關於他的物品可以帶走,除了素絲湖畔的七月菊。
小語撇撇嘴,於她,連一件留念的物品都沒有;於他,漫漫仙途千萬年,難道冥冥之中註定要和他相互忘得乾淨嗎?
小語抹了抹不知因何又於何時掉落下來的眼淚,衣袖用力一甩大步走出了逐塵苑,這樣灑脫的姿態終究掩不住她內心的期待,她還是透過後殿往斐子隱的院落望去了,明知什麼也看不到,卻還是忍不住回頭。
看來真的是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他可真是個冷漠的神仙!斐子隱,我要把你忘得一乾二淨!小語又抹了抹眼角,繼續大步往外走。
走出鏡世殿的時候,身後幽幽傳來一陣簫聲,飄飄渺渺卻直擊心間,小語猛然回首卻只看到紛紛揚揚的梨花瓣,梨花雨後空無一人。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離開是正確的選擇”。
離開是正確的選擇,所以你也沒有挽留我。倒在鏡世殿門口的那一剎那,她想到的卻是這句話。
千年檀木床上安然躺著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床邊坐著一個如水墨畫中走出來的少年,少年正盯著少女掌心的指甲印,好看的雙眉頭緊緊皺著,眼底是濃烈卻隱忍的心疼。他如霜的指尖輕撫過那結痂的傷口,少女夜不敢眠的畫面便一一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的眉頭越發皺了起來,用力得可以將窗外的梨花瓣壓出汁液來,他緩緩將右手往上移、輕輕地划過少女的額角。
他終於知道她為何臉色蒼白、神色恍惚了,這些日子一直忙於仙界事務竟沒有顧及到她,她卻也支字不提。分明眼底是濃得能使人沉溺的心疼,分明心底想要緊緊地將她擁進懷裡融進骨血里,但是他卻只能坐在她的床邊,扮演一個她的俗世仇家,在她醒來的時候。
是誰要這般對她?目的又何在呢?
稍稍平靜了心境的斐子隱起身踱步到門邊,門前的凝瓷草在月光下發著微藍的光,斐子隱的目光卻落在凝瓷草旁邊那一小片突兀的空地,空地□□著疏鬆的泥土,看似被挖過的痕跡。小語難道是要把他送的七月菊帶走留念?他的眉頭不自覺地舒緩開來,有一種悲涼的欣慰,卻在看到窗下木凳上的兩盆七月菊時不由有些疑惑,他加快步伐走近一看,剛舒緩開來的眉頭徹底皺成一個“川”字。
待小語醒來已是丑時,床前的斐子隱正背對著她負手而立、閉目深思。小語雙眼半睜,對著床前的斐子隱軟軟地喚了聲“師兄”,少見地多了幾分撒嬌的意味。斐子隱急忙轉身,見小語雙手撐在身體的兩側想要起來,便條件反射地伸手欲扶她一把。就在斐子隱雙手剛扶上小語的雙肩,心口便被一把利器刺穿。來不及看清懷裡的人是何表情,他右手往右前方一抓,便將一名身著黑衣的隱身男子揪了出來,那男子顯然料不到斐子隱已經發現了他,卻也只是愣了一下便出掌擊向斐子隱被利器刺穿的傷口,斐子隱立即右手化為掌猛然擊向黑衣男子的右胸,男子直往後退到了屋外,腳步剛一站穩斐子隱已然立於他的面前,在他消隱之前又緊緊揪住了他。
“你是誰?”一種熟悉卻又陌生的氣息讓斐子隱似乎想起了某張臉,可是那張臉有些模糊了,不知能否與面前黑紗下的臉重疊。
黑衣男子並不理會斐子隱的問題,右腳往上用力一踢,重重地踢向斐子隱緊揪著他的右手,斐子隱立即左手化劍指直擊黑衣男子正獨立著的左腳,黑衣男子一個後空翻逃離了斐子隱緊揪住他的手。在他左腳再次著地的時候,一聲雨打青瓷的清響同時傳進兩人耳中,斐子隱低頭一看,不由暗自長嘆,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拾起遁世玉又與來勢洶洶的黑衣男子過了四十多招。
“小語?”當斐子隱定住了黑衣男子的身形之際,後背冷不防地受了小語一掌,利器穿過心臟的瞬間他轉身看到眼睛半睜目光空洞的小語正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便確定小語是重了鎖魂術,只得先用定身術定住了小語的身形。
黑衣男子顯然很滿意眼前發生的一幕,嘴角冷冷勾起一抹笑意,看斐子隱吃驚而又慌張的情緒從眼中一閃而過。只是,斐子隱為何會慌張?難道是怕自己的神器報廢了不成?黑衣男子在心裡又是冷冷一笑。如若不是自己故意提醒魔君蒼黎子新收女徒之事可激怒魔姬,引魔姬魔性大發殺向堂庭,自己如何趁亂穿過重重仙障進入堂庭,又怎會有眼前這痛快的一幕可看?思及此,黑衣男子心中又痛快了幾分。
“易輕,別來無恙。”依舊是淡淡的語氣,話是對著黑衣男子說的,目光卻凝結在手中的遁世玉。
第三十六章 水落石出
“你倒還記得我。”
“不是記得你,是記得浮玉派的遁世玉。難怪十年來子隱上天入地都尋不到小語,原來是你用了遁世玉。”斐子隱拿著遁世玉不緊不慢地走到易輕面前,目光對上易輕血紅的雙眼,又緩緩抬頭看向不遠處的月亮,痛惜地說:“你何苦要墮入魔道?若是浮玉仙尊和汐止看到現在的你,定會失望的。”
“你住口!斐子隱,你不配提汐止!”他咬牙切齒地說著,體內四處遊走的魔性漸漸聚於胸膛,狂風呼嘯間易輕臉上的黑紗被吹離了臉龐,掛到遠處的樹梢上,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俊逸臉龐,那張臉上有著一對嗜血的紅色眼睛。
“我與汐止……”
“斐子隱!”斐子隱解釋的話語還未說完便被打斷,易輕瞬間衝破斐子隱的定身術,一條鎖骨鏈風一般划過斐子隱的身前將斐子隱緊緊鎖住,他用低沉而又陰狠的嗓音在斐子隱耳邊說:“我說過,你不配提起汐止。”說完手上用力一扯,斐子隱身上的鎖骨鏈又緊了幾分,鏈上幾瓣玉制的葉形利片陷入斐子隱的骨肉。
他看向斐子隱仍被利器刺穿的左胸,終於覺出點痛快,得意地問:“被自己的神器所傷感覺如何?”頓了頓,得意之色消失殆盡,眉目間陰鷙之氣大盛:“哼!斐子隱,你今日如此也是罪有應得!我易輕苟且偷生十幾年,就是要親眼看你被自己的得意神器所傷,讓天下笑話你蓮華尊者,然後再親手送你去陪汐止。她最怕孤獨了,你不是要娶她為妻嗎?那為什麼她散了仙魄,你卻還在這裡?”說到激動之處,握著鎖骨鏈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力道,有銀紫色的血液緩緩自斐子隱身上滲出,染濕了鎖骨鏈。
斐子隱坦然看向易輕瘋狂的雙眼,淡淡地說:“恨容易使人喪失本性、喪失理智,你這是在自我泯滅,易輕,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