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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子隱看著被雪覆蓋只剩半張臉的三萬多名無辜喪生的孩童,再看向傷勢慘重的各派掌門,最後低頭看向掌中毫無生機的蓮花緩緩閉上了雙眼。
他竭盡全力,卻還是沒能從邪念手中搶回這三萬多條性命,終究還是無力地讓他們死於非命。
他自詡有能力護六界周全,可如今妖界被滅、仙界各派了無生機……
他將剩下的修為都注入到語念琴中,卻還是沒能換來再見她一面的機會。他最後一次見到她現人形,是她抱著自己無助地撕心裂肺地哭泣。
“小語,你可願意同我一同輪迴彌補過失?”斐子隱用拇指輕輕划過萎蔫的花瓣,就如同輕撫小語明媚的臉。
你應當是願意的吧!
“諸位仙友,邪念出世我堂庭逃不了干係,他帶著虞瀅的怨恨拿六界生靈泄憤皆是子隱一手造成。子隱自知罪孽深重,不應再承仙盟首座之位。”
“尊者言重了,邪念出世乃是天道,責任不全在堂庭。且小徒塵雨喪於邪念之手,老夫即使魂飛魄散也當竭力與之一拼。”開口的便是塵雨的師父清彌,清彌此番硬闖神魔之井,再加之後來用盡全力將幻露茶壓進邪念腦顱中,全身修為算是耗盡,仙身也已被毀。
“尊者,仙盟首座舍你其誰?六界安穩還需你來守護啊!”崑崙掌門伏在地上動彈不得,白色的衣袍白色的髮絲與大雪融為一體。
“現如今邪念已除,魔界也近乎滅絕,六界至少可安穩上千年,諸位仙友大可放心。”斐子隱轉身走向安撫孩童的樓年,他負手而立正對站起來的樓年:“堂庭樓年聽命,我蓮華現將堂庭掌門之位傳於你,望你傾全力保堂庭安穩。”
“子隱師兄,你……”樓年反應過來之後苦著一張臉想要推脫,斐子隱只輕輕說了一句:“往後子隱只想屬於她。”樓年推脫的話終究往回吞,只能不情不願地說:“我且幫子隱師兄守個幾百年,哪天我厭倦了你若還不回來,我可不管了。”
“謝謝。”他看著眼前做不羈狀的樓年,心底滿是感激。樓年有多不願承這個重擔,斐子隱心裡很是清楚……且讓他任性個幾百年罷!
斐子隱又走向北單掌門:“北單掌門預淋聽命,我蓮華現將仙盟首座之位傳於你,望你日後傾全力守六界安穩。”
“尊者,預淋惶恐,此戰也是身負重傷。”半蹲著的預淋一時激動整個人將要站起來,斐子隱趕緊伸手扶住:“上仙不必謙虛,竹山掌門與崑崙掌門皆身負重傷,眼下你能力最大,望你不要推脫。”
“尊者安排必是經過思慮,在下以為北單上仙可先接過仙盟首座之位,再從長計議。”清彌耿直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諸位仙友,松果山一戰傷亡慘重,子隱罪責難逃,如今語念琴也靈力盡毀。子隱想攜著語念琴步入輪迴,教書行醫,以凡人之軀彌補過失。還望諸位仙友各自珍重。”話畢,斐子隱後退一步,雙手拱起朝各位掌門深深一揖。
眾仙自知斐子隱已下決定,不可挽留,便也不再多說。
松果山上交戰的痕跡不過兩個時辰便被白雪完全覆蓋,負傷的仙家早已歸山,松果山上只餘一片寧靜的白。在天地蒼茫間,一位白衣少年掌中捧著一朵泛著淡黃色的蓮花,拇指輕輕摩擦著花瓣,大風將他的衣袍吹起,抖落他身上一層雪花,透出幾朵淡淡的墨蓮。
他突然嘴角輕揚,眼神溫柔地對著蓮花說:“從此,在這世間,我們是彼此唯一的相伴了。”
——正文完結
番外
“小語,昨日我帶回來的那位小姐,今日你可見過?”竹屋外白衣男子正低著頭將草藥攤開,邊攤開邊問裡屋正在疊衣服的少女。
少女把開滿墨蓮的上衣抱在懷裡支支吾吾:“沒……沒看到。可能……”可能已經被山腳下的黎大夫醫好送回家了吧!
“嗯?”少女的身後突然響起一個鼻音濃濃的音,她嚇得把手裡的上衣扔到床上然後轉過身對男子僵硬地扯出一個笑,邊笑邊說:“那個……我是說那位小姐可能自己下山去了。”
聞言,男子臉色一板,而後轉身走出房屋,繼續低頭弄著藥草。少女急忙追過去,剛出了門便看到男子面無表情的樣子,她止住了腳步站在門邊,低著頭看不遠處男子的影子在日光下時而靜止時而移動。
半個時辰過去了,男子頭也不抬地整理好車前草又拿出了半夏和白芷,似乎沒有發現少女站在門口一般。
被無視的少女知道男子是真的動氣了,她小心翼翼地喚了句:“主人。”斐子隱微微一嘆,視線終於落到她身上。
“昨日那位小姐,我已經把她送到山腳下黎大夫那裡了。”她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主人的眼睛,怕看到主人對她的失望。
“小語,我是醫者,那位小姐是病人,你怎可連病人都容不下?”斐子隱話中帶著指責之意,聽在小語耳中責備之意更是濃了幾分。她癟了癟嘴說:“她昏迷的時候都叫著主人,還以為我是主人你,手都摸到肘關節那裡了。”
斐子隱自然是看到小語委屈的小表情,臉色也柔和了些:“小語,她於我不過是萍水相逢,你這樣做終究小氣了些。”
“嗯。”小語應了一聲,轉身回屋裡煮水,留下斐子隱若有所思。
傍晚風起,斐子隱入屋關窗子,見小語看了自己一眼卻又什麼都沒說,便走過去將小語擁入懷中:“天氣轉涼,可覺得冷?”
小語搖了搖頭,有些出神。
“下午的事我想了很久,雖然你的做法的確不對,但終究是因為我。”他抬手輕輕地捋了捋她如絲的長髮,溫柔了語氣問:“小語,我是不是哪裡做得不好讓你患得患失了。”
小語搖了搖頭,不是他做得不好,是他太好了,將她寵得驕縱:“主人,對不起。我也想了很久,你說得對,是我不夠大方。”
斐子隱搭在小語腰上的左手收緊了幾分,右手撫過懷中人的秀髮,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主人,我們歸仙位也有一段時日了,我們回堂庭好不好?我想念樓年師兄和鴿靈了。”小語鼻尖觸在斐子隱心口上,滿滿的蓮香散入鼻翼。
“回堂庭自然是好,只是回去了樓年師弟怕是要把掌門之位還回來。”斐子隱眼底有些許笑意,想來樓年這近千年來該有八百多年是在心底默默地“想念”著他了。
“主人你修為這般高,自是要用這修為去守護蒼生了。”小語雙手環上斐子隱的腰:“小語現在靈力微弱,只要主人你讓我一直在你身邊就好。”
斐子隱緊緊擁著小語,半響之後才說:“你在哪,我自當在哪。既然想念鴿靈了,那便回去吧!”
重新站在堂庭山上,小語倒是出奇地安靜,只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一路緊緊地將斐子隱的衣袖攥在手中。上一次站在堂庭山主殿前,是什麼時候呢?小語已經記不起來這中間隔了多少悠悠歲月,又淌過多少次忘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