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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他自覺察到她將寰諦鳳翎封印在盒中還與自己後,便再也沒有心思關心她之事。況且自從自己被那小村落視為信仰,也從未聽到過他們的祈禱之音,想必是他們那些願望早已被自己曾經的下屬攔住,不曾讓他費心吧。可是,為什麼她的祈禱,卻讓他聽了個明明白白?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昔日失去父親時,她的痛哭失聲仿佛就在眼前,那般脆弱,那般無助,又那般讓人憐惜。
可是,為什麼她會認定自己是她的殺父仇人?她怎麼敢用一縷青絲騙取自己性命,將他這一腔真心反覆踐踏?
不能,千萬不能被她所迷惑。難道,你在她身上吃的虧還不算多嗎?你真的想被她騙到連最後一點尊嚴也不要了嗎?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那個小村落,儘管他再不願意見她,他的無心之舉,卻遠比他的心誠實。
火神廟中,一素衣女子靜靜跪坐在神像前,雙目無光,面無表情,不知在思索何事,竟沒有發覺身後有人慢慢靠近。
村中,她家的大火已然熄滅。但斷壁殘垣下,哪裡還能尋到她父親的屍骨。
“公子夤夜前來,錦覓重孝在身,不便相迎,公子見諒。”終是發現有人走近,她輕啟薄唇,話語中卻沒有半分起伏。
一時間,空氣靜極,她默默起身,就想回到房間中。
“你……且節哀。”沒有似預料中重逢那般看到她痛哭失聲,只看見她眼睛紅腫得似一隻兔子,他一時間有些心疼,卻不知如何安慰她。
“多謝。”她微微一怔,“我此生註定要在這火神廟中度過,只可惜從未承歡爹爹膝下。”她復又轉身,直視這突如其來的少年,“錦覓失禮,公子請便。”
“你想回家看看,是嗎?”一身玄衣的少年,並沒有順著她的話說下去,而是說出了她的心思。
她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少年與殿堂中的神像相貌十分相似,淒淒一笑:“火神駕臨,錦覓有失遠迎。然家父已故,方才所求,不過隨意說說。就算錦覓回家,也不過是斷壁殘垣罷了。”
“我並非神,不過是個路過之人。天色已晚,方想借這火神廟住上一晚。”
“是了,家父已被厭棄,錦覓亦是待罪之身,如何能勞動神明。”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公子請便,錦覓不打擾公子。”說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供奉火神的殿堂,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們將你禁錮在此,僅是因為一旦你離開,此處便會崩塌。你可想離開此處,與這裡再無瓜葛?”她即將踏出殿堂時,他出聲叫住了她。
“離開,我能去何處?儘管他們將我禁錮在此,這裡,畢竟是我的家。我對他們再不滿,也不會離開這裡。爹爹走了,除了這座火神廟,我一無所有。何況,我並不討厭這裡,相反,我喜歡這裡。我喜歡無事時看著火神像,看著他眉宇間的憂愁。”
“你對他,如此上心。”
“說來慚愧,我生來不辨五色,看不出一尊神像有多精緻絢麗,只能看見他的憂傷。大家都說我是夏至日之女,是火神派來人間的使者。可是十年來,這些人自詡是火神最忠誠的信徒,恐怕他們從未看清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吧。當這火可控之時,他們崇他敬他。一旦這火超出他們所能控制的範圍,他們便畏他懼他。可是,誰又知道,有時候火的可控與不可控,並不是他說了算。”言罷,她再不回頭,離開了殿堂,獨留他一人在這空空蕩蕩的火神廟大殿中默默思索。
第4章 穗禾生事,錦覓遇險
錦覓,你當真這般看我嗎?可是,為什麼當初要那樣對我?如今,你寧可守著這一尊早該破碎的泥偶,也不肯離開。你可知我有多想告訴你,我就是他。但我不能。我曾說,這天地間豈有我旭鳳懼怕之物,可我唯一怕的就是你的心思。
你既肯贈我一句從未,又何必枯守在此處;你既敢將寰諦鳳翎還與我,又為何躲來這茫茫凡世,不願見我。
可惜,這個世界上早已沒了火神。即便你守在這裡一輩子,也不過守著一尊泥偶。只是,我竟從未想過,即便這裡所有的神像碎裂,你還能守住這最後一尊,並為此放棄自由。
此生,你與曾經的我何其相似。那時,我在天界中,麻木的服從父帝母神的法旨。儘管他們對我關愛備至,卻從未問過我究竟是不是想過那樣的生活。我周旋在父母與兄弟間,極力想要一個完整的家,到頭來,竟是父母殞命,兄弟反目。我曾以為,你的出現會讓我感受到家的溫暖,可你竟也狠心將我拋棄。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只有築起一道道牆將我曾經的親情與愛情牢牢束縛在裡面。
我該恨你,可我卻不忍心,捨不得。這樣的我,讓我自己都厭棄自己。
“鳳兄,你果然在此。”正當他看著眼前泥偶塑的自己時,鎏英從殿外走來。
“何事?”
“穗禾傳來消息,昔日鳥族向天界借的糧今日一早被一場天火給焚了。鳥族饑荒,卻因此刻已歸順魔界,不便再向天界借。此番她已回族,只怕日後會向我們魔界借糧。鎏英拿不定主意,特來問問鳳兄的意思。”
“這場天火來得蹊蹺,但卻幫了我一個大忙。”旭鳳唇邊露出一抹笑,“你代我傳話給穗禾,我魔族土地貧瘠,即便想將糧借與鳥族,恐怕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如今花界與天界存在嫌隙,若她能在十日內說服長芳主繼續提供食物與鳥族,我便將這魔尊夫人的位置贈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