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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並無半分不妥。”她抱起琴站起身,咬牙切齒道,“然,此樹乃是梧桐,傳說中鳳凰所棲之樹。一隻烏鴉躺在梧桐枝上,你說鳥族的首領見了,會作何感想?”
“……”是了,此刻自己早已不是翱翔於九天的火鳳,而是宿於凡塵的烏鴉。方才他躺上梧桐枝之時正在思索如何擺脫穗禾無止境的糾纏,卻又是這下意識的舉動,於無意間被她看見。
“可以把你的箜篌借我看看嗎?”見他不答,她正色道,“從小到現在,我只見過琴,似箜篌這樣的,也只是幼時於話本上看過。”
“可是,這箜篌之主並非我,不過是我借來的。”他隨口說道,“這鳳首箜篌乃是前任天后贈予火神旭鳳之物,六界間僅存一把。若是弄壞了…”他狀似無意,實則一直觀察著她的神色。
“竟是火神之物。”看著她驚訝的模樣,他只覺心下一喜,卻並未拆穿,“也是,火神是只鳳凰,六界間,恐怕只有他能配上這鳳首箜篌了吧。”
“這般說,便是我不配用它,是嗎?”幽幽一語,收斂了情緒,竟聽不出喜怒。
“當然不是。還要謝謝你昨晚的彈奏,我以前從未聽過這般天籟。”她說著,頰上紅暈更深,“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想要學箜篌,你可以教我嗎?”
“好。”他一個翻身從梧桐枝上躍下,接過她懷中的琴,放在一旁,喚出鳳首箜篌,便手把手教她。
其實,她哪裡是真想學彈什麼箜篌,不過是想與他靠得近些,再近些。看著他盡在咫尺的俊顏,她方才能安心。
整整一日,他們沒有理會庭外之喧囂。村長來看過幾次,卻只見他們雖狀似親密,卻發乎情止乎禮,也沒有多管。他障了面貌,於身邊除卻錦覓的凡人而言,也最多只算得上是清秀。然,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私下議論,稱他們為天作之合。他聽見,卻只是笑笑。
一日過去,他漸漸發現她並未專心學習箜篌,時常盯著自己出神,便已然洞察她的小心思。也不說破,只是耐心的一遍又一遍教她。
光陰從指尖一點點溜走,初冬已過,凜冬來臨。原本金色不見,四處都是一片雪白。
這日,卻是冬至,一年中白日最短且黑夜最長的一日。辰時二刻,天光尚未完全明朗,錦覓依舊躺在錦被雲衾之中,臉色略有蒼白。
第12章 反噬開始,穗禾作妖
望著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她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十年了,每次冬至到來的時候,都是大雪天。每年這日,她的爹爹都會在她身邊陪著她。
但,今年不會了。
據說這也是娘胎裡帶出的病,每年冬至之日起,連續十餘日,她都要承受抽筋剜骨之痛。每日自午時起,持續一個多時辰。
今年似乎比去年更冷了些。想起去年冬至之日一早,她還能在爹爹的攙扶下去門邊看一看。在她沒有五色的世界裡,似乎看著雪花一片片落下,如欣賞一場悽美的舞。雪花落到地上,便是舞者最後的謝幕。
現下她卻已然起不了身。這種大雪紛飛的日子,除了她的爹爹,還會有多少人願意冒著滑倒的風險前來給她一絲絲溫暖呢?
思及此,她微微合上眼。不怪村中人涼薄,只嘆自己命數不好,沒了爹娘疼,竟與孤兒無異。
她覺得自己已經快被這刺骨的寒冷吞噬,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一個聲音自她腦海中響起:錦覓,堅持住。你親手造下的孽,必須要你親自來還。未到殞命之時,怎能輕易放棄。
“不能放棄,我的使命還未完成。”她輕輕告訴自己,如安慰,又似告誡。朦朧間,眼前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個身影,她欣慰的笑了笑,意識便徹底模糊。
旭鳳靜靜坐在廊下,看漫天飛雪。這些日子一日冷過一日,於他而言這點寒冷與昔日寒氣反噬的冷相比簡直微不足道,他卻不喜歡這樣的冷。
或許,在自己心裡,自己還是那熾陽,那火鳳。只是世事遷移,自己心裡的自己恐怕也已被束縛住雙翼,就快要失去曾經那方自由的天地了。
沒來由的,他只覺得魂魄一悸,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沒察覺到反噬,卻能讓他感覺到悸動,那便是她出了什麼事。
他下意識地看向她的房門,門還緊閉著,看起來她還未起床。這些日子以來,她起得越來越晚。原以為是天冷她貪睡,現下看來,恐怕並非如此。
他一揮袖,房門自開。屋內沒點燈,卻並不妨礙他看到她臉色煞白的躺在錦被之中。
他急急跑過去,抓起她的手探她的腕脈。所幸,脈象雖微弱,卻還在,他暗暗鬆了口氣。
取出水靈珠,他準備渡些靈力與她。即便她現在只是個凡女,不記得他們之前的點點滴滴,他也只希望她安好。
“不必了。”她勉強睜開澄澈的眸,“十年來,每到冬至便是如此,忍一忍就過去了。”
“這十年,你竟每年都是如此。錦覓,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他用略帶心疼的目光掃視她單薄的身軀。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我是背負著使命而來。每當我覺得自己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總會有人告訴我,我的使命尚未完成,我一定要撐下去。”隨著午時的臨近,她只覺寒意更甚,這是剜骨之痛的前兆,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