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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只是個凡人,又被這村中人奉為我的使者。村中人不知我的身份,若發覺今日之事,想必會令她清譽受損。況且,既然她與我有關,自然是不能弱了我的名頭。”他將錦覓抱起,放到他先前趟過的床上,“我暫時,還不想讓我的身份人盡皆知。”
“好好好,鳳兄考慮周到,鎏英愧不能及。”她一臉笑意,卻突然凝重,“只是,鳳兄如今與錦覓如此親密,若是穗禾知道,恐怕又要生出一些事端。”
“我已將她支去花界借糧。花界如今對天界和魔界都極為不滿,穗禾想要讓花界繼續為鳥族供糧,實非易事。魔界一日,凡界一年。我虧欠了錦覓太多,如今殺害前水神與風神的兇手尚未找到,我心下有疑,暫時不動穗禾。若是她真做出什麼六界不容之事,就算我有心看在她護我形魄的份上放她一條生路,也會有人想殺她。”他輕輕撫摸錦覓的頭,“如今我暫時不想離開這裡,還要辛苦你回到魔界替我留意穗禾的動向。我能將她支開,卻不能保證能支開多久。”
“那鳳兄保重,鎏英就此告辭。”她瞥了一眼錦覓,“若那穗禾回到魔界,鎏英會第一時間通知鳳兄。”言罷,她化作一縷紫色的光,消失在房間中。
終於,房間裡只剩下他與錦覓。在他看來,不過幾個時辰的時間,於她而言,卻已逝去幾月的光陰。她如今不識自己,卻不妨她記得自己曾於她喪父之時寬慰於她。聽聞昔日潤玉罰她下界時並未給她安排命格,讓她跟隨天命。只是,恐怕他潤玉未曾想到,天命到底是站在他旭鳳這一邊的。他是天帝,自然不會當著眾臣的面親自下來尋她,同為一界之主,自己卻可以。
他能夠想明白她為何在吸收了如此多的寒氣後疲乏困頓,不過是需要時間消化罷了。她的真身是霜花,儘管現在她受困於凡人肉體凡胎中,卻絲毫不影響她喜寒這一特性。有她在身邊,自己這反噬,便不足為慮。不過,自己似乎該感謝潤玉,在金丹上動了手腳。不曾想錦覓決絕下界,原本害他的寒氣,已變為她最好的良藥。
不由得想起那一世凡界,也是有人自作聰明想害他,卻不想她那時已對自己種下情根。原本致命的劇毒,到他手上卻變為療傷的良藥。
似乎他們已經很久沒有似那時那般心貼著心了。那時的他,心悅於她,她亦是心悅於他。雖最後她並未等到大婚,自己依舊娶了她。現下想來,是自己不允她在凡間受愛別離之苦,卻不想,到頭來還是苦了自己。
他們錯過了太多歲月,從前她不知愛為何物,自己也未曾真正試著了解她。如今只盼餘生能得她相伴左右。她失了色彩,他便做她的眼,就這麼平淡的度過這漫長的一生。
他用術法改變了自己的相貌,只讓她一人見他真容。頂著這與他們信仰中的火神一模一樣的臉固然好,可如今,他只想讓她一個人看。
第8章 以夢為引,鴉鴉再現
約摸正午時分,錦覓才幽幽從沉睡中醒來。這一覺讓她覺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曾經,她已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會從噩夢中驚醒。
有時夢中,是熊熊燃燒的火,以及爹爹的掙扎,還有一個冷眼旁觀的人。她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卻能看清那火的色彩,那火紅通通一片,其中隱約有紅蓮浮動。儘管她現在不辨五色,她依舊能感覺到那火與普通的火不同。
有時夢中,是她身披嫁衣,嫁與一個她現下根本不識的人。有人前來搶婚,她卻執一柄冰刃,將他一刀斃命。她能感受到自己對搶婚之人的感情,明白那是她心儀之人,卻無論如何也不明白為何會走到那一步。他走了,她的心也碎了,並且,再也修補不好。
有時夢中,是如夜色一般黑。她如現在一般失了辨色之力。她不知她在何處,卻知她要做的事。撥開一個像是結界的東西,她看見一抹殘魂。激動,喜悅,愧疚,幾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主宰著她的理智。她從懷中掏出一枚丹藥,放入自己口中,俯下身,將丹藥的藥氣度與殘魂。殘魂得以重生,她可以再次摸到他。臨走時,她還不忘在他臉上留下一滴淚。
有時夢中,是她坐在瓊樓玉宇間。仿佛自己那時已不再是個普通的凡人,而是個神女。只見她將一物逼出體外,細細看來,卻是一朵霜花。雖看不清霜花的色彩,卻能感受到它的精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原本的第六瓣已不知去向,僅存的五瓣看上去是那麼單薄。她將這霜花放入一個盒子中,裡面還有一根髮簪,半顆丹藥。她親自用自己的元神封印這個盒子,將它交與一個紅衣少年。隨後,她便面帶決絕的從一個高台跳下。
夢醒之時,她的臉上皆殘留著淚痕,卻再也不能憶及夢中人的容貌。
然而,當習慣每日從噩夢中醒來的她發現自己終於睡了個踏實覺後,卻沒覺得有多喜悅。在她看來,儘管是噩夢,但能體驗到與此時此處不同的人生,她亦覺得滿足。
睜開眼,她發現這並不是自己的房間,倒與她帶來的那兩人的房間有些相似。
環顧四周,她只見一張俊顏近在咫尺。她愣了片刻,剛準備起身,卻又復躺了下來。這一切行雲流水,似乎沒有半點不妥。她一向習慣早起,不知怎的,此刻卻還想再睡上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