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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眼著我!」
大喊同時,他掠身上前,及時托住被點住穴道的賀容華。林間再次進出暗器,直往此處而來。
何哉右手扛著賀容華,左手持劍硬生生擋住一枚暗器,公孫雲拂動袍袖,捲住另一枚暗器。
暗器共三枚,公孫雲返身再追,但已是不及。
「皇甫澐,側避!」他立即喝道。
王澐眼捷手快,側退一步,以玉簫抵住,當的一聲,她滑退兩步,但也終於扣住暗器。
她正吁口氣,腳下卻是再度虛空,一個踉蹌,她避之不及,竟滑下山崖。
何哉面色大變,正要撲前逮住她的腰身,哪知林間又有暗器,這一次銀光對的正是賀容華,如果他不顧一切救她,那賀容華必死無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恍然明白教主精心計畫了什麼。
「皇甫姑娘!」公孫紙大喊,撲向前要拉住她。
言知之易,行知難……言知之易,行知難……墜落的身子速度並未減緩,她看見何哉眼底竄過狠意,隨即,他收手反身護住賀容華,放棄救她。
就在他旋身之際,她已錯失被救先機。
地面崩裂得厲害,公孫雲腳下極為不穩,仍是只手抽出腰帶,硬是纏住公孫紙的腰身。
公孫紙極力要勾住她的衣袍,但速度不及她墜下,碎石直落,公孫紙痛挨幾下,心知閒雲撐不了多少,閒雲輕功再好,也需立足之地,何況他還負著老七,能撐多久?
正這麼想的片刻,腰間緊縮,竟是把公孫紙拉了上去。公孫紙心一冷,知道閒雲當機立斷做出決定了。他撇開視線,不敢再看王澐。
就這樣,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狂風吹得她寬袍膨起,她也知道自己在墜下,公孫紙不敢看她,這又有什麼不敢的呢?
她眼睜睜地望著白霧迅速攏去山崖上的身影,終於笑出聲。
「哈哈……」她笑了又笑。「哈哈哈哈……」笑不止了。
虧她煩惱了十幾年,今天倒好,結局提早出現了。
她閉上眼,任著風速領著她的身子墜落。人死前不都該走馬看燈嗎?為什麼她腦中浮現的是何哉昨晚說的跟定她一生一世?
她以為從此她可以稍微安心,因為多了一個有承諾的家人。
她又想起公孫雲那親匿的笑,這樣的笑只針對他所謂的自家人。
這世上不就是如此嗎?每個人心中都有重要的人,自然會剔除不能救的人。
她只是不幸點,被歸類在這種可以救就救,不能救就放棄的人而已,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她早就知道有朝一日,她會被捨棄。何哉問她,明知允他回天賀莊為老父送終,下場必會被教主一網捕獲,為什麼她還要這麼做?
因為,她在等著何哉背離她。就算現在不背離,將來也會背離,而她果然料中了。
公孫雲想拉她出白明教,願給庇護之所,可惜,大難來時他還是先選自家人。這是人的天性,她不會有怨,只是有一種「啊,終於發生了」的鬆懈感。
以後也不必再煩惱她認作親近的人何時會離去了,也算是老天給她的好運氣吧。
瘋子教主用這種手法讓她認清這點,讓她明白自身的孤單,唉,是不是太激烈了點7好好跟她說,她也早就懂的。
如今把她玩死,瘋子教主到哪去找繼位人選?車艷艷是萬萬不可能,只怕新任教主繼位,車艷艷也沒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她意識飄渺。山風不停地吹,令她有種錯覺,這風是要把她吹上天的,極涼的氣息拂過鼻尖,雖然明知生死在剎那,但對她來說卻像永恆。
風嘯聲不絕於耳,她忽地掀開眼,瞧著不知什麼顏色的天空,突然間,她猛地咬牙,靴底試著踢出,在半空中踢了好幾次,竟然讓她踢到崖壁,她反應極快,藉力翻了個身,手中玉簫運氣抵住崖石。
可惜她力道不足,沒有劍的玉簫只能算是個沒有用的鞘身,雖然使勁,但簫身直滑,嵌不進一個穩點,身子不似之前快墜,但照樣在下墜著。
她再咬住牙根,扯下身腰長帶,飛地騰出,目標是壁上巨石。哪知,風速吹掀了她的腰帶,她愣愣看著,隨即又笑出聲。
狂風將她朱色的長腰帶吹得狂舞亂竄,像是艷紅的血在眼前舞動。她恍惚盯著,注意到腰帶尾竟莫名纏上崖下的樹梢。
她面色大喜,但盼這長帶不會中途斷裂,她連忙一卷又一卷纏上手腕,身子才跌進茂林間的剎那,勉強有止住之勢,崩的一聲,腰帶又被扯斷了,她整個身子硬生生跌在地面上。
劇烈的楚痛幾乎自手臂蔓延到整個身子,嘴一張,連噴了幾次血,血花染上她視野中的天空,又盡數濺上她的臉。
她瞪著半天,發現自己還能看見天上的雲,才確定她還活著。
她勉強忍住嘔吐,強迫自身爬起來,左臂又是一陣劇痛。她臉皮不停地抽動,背脊陣陣麻感,但她知道要是現在不爬起來,以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她的麵皮不停地抖動著,無法控制。她低頭看著左臂,這才發現肘骨自肉里翻出,下臂幾乎要斷了,難怪她痛得連心都絞了起來。
從小到大,她不是沒受過傷,但沒有像今天這樣九死一生,她有點驚訝自己竟能忍到這種地步,連個痛都沒有喊出口,她又想抹去滾落臉頰的血,卻發覺右手還緊緊握著玉簫。
她瞪著玉簫看好一陣子。這種簫留下有何意義?她鬆了手,任它滾到地上。
她抹著臉,發現不止有血,還有濕答答的眼淚。她哭什麼?有什麼jian哭的?
剛才雖然減緩衝勢,但撞上地面的力道不小,頭破血流,背脊還在麻感流竄,她深吸了口氣,五臟六腑因此遽痛起來。
不知老天是在捉弄她還是給她運氣,競讓她在重傷與死亡間,選擇了前者。她手指不停地抖著,踉蹌走了一步,不能控制地跪了下來。
喉口一直在壓抑著,一張口就是噴出血來,她得忍下。她瞄見左腕還扣著那個天奴環。
她眸光帶冷,用力解開天奴環,不屑拋開。天奴環沒有鑰匙,終生解不得,以前確實如此,但她十四歲那年就知道如何解開這環,連何哉也不知情。
這環,還要著做什麼?
心頭絞痛,頭痛欲裂,她還是憋著一口氣,強迫地站了起來。
大雷在響,只怕再一會兒就要下起大雨。這正是時候,大雨一下,什麼足跡也消失了。
她咬著牙關,跌跌撞撞地走出崖壁,每走一步,晃動的左臂仿佛連著心頭,帶來無比的楚痛。
現在她不止流血流淚還流汗了。
袖口微沉,她記得袖袋是兩塊碎玉,可惜她沒有多餘的力氣拉掉它。
她慢慢回頭看著她跌落的地方,山上碎石落下不少,但不致會覆蓋住一具屍身,地上也有血跡,若真有人下來尋她的屍身,只怕也要在大雨過後。
那時,找不到人,會以為她走了。
而她,確實走了。
從此天涯海角,就只有她一人,再也沒有人相伴。
沒有人相伴才好。沒有人相伴,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的蹤跡:沒有人相伴,她不用想著這人何時會背叛她、她會何時背叛這個人,多好啊。
自今而後,逍遙一人游,瘋子教主倒是助她一臂之力,不必再考慮何哉。
她非常瀟灑地旋身而去,頭也不回。
每走幾步,便痛得跪在地上,如果能失去痛覺,多好?但她不能。一失去痛覺就表示她離昏厥不遠了。
她又爬起,挑戰自身最大的忍度,一步一步,慢慢往前。
大雨開始下起,消滅她每一步的足跡。這樣才好啊,把她的存在抹去,不留痕跡,管他什麼何哉、管他什麼公孫雲,她不希罕任何人!
混蛋,這麼痛……她絕對可以忍。古時勾踐都能忍氣吞聲嚐糞便了,她這算什麼?忍忍痛而已,就算手斷了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忍,她忍……咬牙地忍著……只要她走出這裡,只要她沒中途斷氣,只要她能忍著憋住這口氣,以後海闊天空……
海闊天空……
赤色的身形,逐漸消失在大雨之中。
第五章
半年後——
一身土黃色的簡便女衫,上短衫下長裙,腰間隨意系了長錦帶,非常樸素且簡潔,只是質料上等,加上該女相貌十分俊俏,整個人看來就是順眼得很。
黑色的長髮是待字閨中的打扮,隨意弄了個玉簪,長髮及腰,其中還有幾條細緻的細辮。
她負手走進酒樓,迎面的店小二,問道:
「二樓有位子嗎?」
「有有,姑娘上請。」
她看他一會兒,道:「你新來的嗎?」
「是是,小的剛來這城裡做事。」
她應了一聲,慢步踏上階梯。二樓空的位子還多得是,她撿了個靠窗的坐下,經過認真閱讀菜單後,道:
「來幾道油炸的菜色,愈油愈好,葷素不忌。」
「姑娘要不要嘗嘗幾道藥膳?這是上回雲家莊五公子上酒樓時,咱們掌柜求來的,全中原就咱們一家有呢。」
她麵皮抽動一下,笑道:「下回再試吧。這次,就上我要的菜色。」
店小二嘴裡應著,殷勤倒茶時,注意到這姑娘生得好看,眉間帶俊,如果她打扮成年輕男子,他想他也認不出她是個姑娘家。
她瞟他一眼,道:「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沒,小的是想,小的第一次看見什麼叫男女皆宜。姑娘真是……」一時想不出特別的形容詞,只得重複:「真是很俊哪。」
她聞言,笑了。「唉,我穿這樣你也覺得我像男子,那我也算失敗了。」她嘆氣。「一個男人打扮成女人,果然不容易啊……」
店小二結結巴巴:「姑娘是宜男宜女相,扮男便像俊俏男子,扮女自然是女的……現在明明就是女的嘛。」
她失笑:「我餓了,小二哥,你快上菜吧。」
店小二連忙下樓打點著。
她習慣地把玩筷子,望著窗下的街道。
正值午後,用飯的客人逐漸增多,當店小二送飯菜上來時,二樓已增了三、四桌客人,
店小二又發現她以左手玩筷,幾次筷子滑落,左手似乎有點問題。
他放菜的時候,聞到淡淡的藥香味來自她身上。他低頭偷覷,發現她的腰間繫著荷包,之前明明沒有看見的。
「怎麼了?」她揚眉問著。
店小二盯著半天,訝聲:
「原來如此,姑娘腰間錦帶過長,行走時遮住荷包,這一坐下,荷包便露了餡。」這姑娘的腰身是細的,但再怎麼細,也用不著這麼長的腰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