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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出水仙害怕和莊頤單獨相處的心態,淑姨以毫不掩飾的同情眼神來回各瞟了正神經緊繃、緊張對峙的兩人幾眼。「不了!」她攤攤手,帶點傷感(或者說暗暗的幸災樂禍?)的幽默說道:「我比較喜歡當個超然的旁觀者而不喜歡介入戰爭,建議你們先填點東西到肚子裡吧,喜宴上你們幾乎什麼都沒吃。等吃飽喝足了,你們就可以開始擲銅板決定,你們是要像野蠻人般的捉刀廝殺,或者像文明人般的和平相處?」她朝他們點點頭,結語道:「當然,我欣賞後者。」
話聲方歇,淑姨她老人家沒有絲毫戀棧的端著托盤走了,留下他們兩人無可避免的大眼瞪小眼。
他真的很英俊。這是直覺就躍入水仙腦海的一個想法。他有極出色的五官,飽滿的天庭、挺直的鼻樑、高高的顴骨、漂亮的唇線、性感的下巴,最重要的,他有一雙烏黑深刻,藏有太多難為人知思緒的眼睛,而他那身有些模糊怠的霧藍色T恤,奇異的襯得他的眼更漆黑深邃;他頭髮全向後梳,仍略顯潮溼的一絲不苟黑髮,則更奇異的製造出了他的威嚴。水仙並沒有或忘她在這場婚姻里當陪葬的理由,但她就是想不通為什麼像莊頤這樣一個相貌堂堂、儀表出眾的男人,會被註定是個背負殘廢十字架的人?
或者,這就是命運?
而她發覺如果她再毫無節制的盯著他猛瞧,那她相信她接下來該擔心的則將是她自己的命運,莊頤正神情古怪的瞪著她古怪神情,這令她不得不端起淑姨為她盛好的茶湯啜飲了一大口,藉以掩飾她的心虛,她勉強嚥下並嗆咳了起來,莊頤不耐的皺起濃眉,卻意外多禮的抽了兩張面紙給她,並開啟了他們這晚的對話。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莊頤嘲弄她的嗆咳,也嘲弄自己和霧莊。「歡迎加入黑暗帝國,親愛的波斯鳳。」
(註:波斯鳳,在希臘神話中一則有關乎「水仙花」的故事中所出現的人物。據說宙斯的兄弟──黑暗地獄之王愛上了蒂美特的女兒波斯鳳,而想帶她走時,宙斯創造了水仙花來協助他誘引波斯鳳,讓他順利的將她由春日的光輝中帶抵黑暗世界。)
「你自喻為地獄之王嗎?為什麼你不比喻自己是納西薩斯?」水仙凝視他並大膽的挑興他。
(註:希臘神話中另一則有關乎水仙花的傳說。納西薩斯是一位俊美少年,他不愛任何一位愛上他的少女,並侮蔑她們對他的愛,後來他愛上自己水中的倒影,並因而憔悴的死亡,他靈魂所躺的地方開出一種清新馥郁的花朵,人們以他名字Narcissus命名,意即水仙花。)
「我是最不『自愛』的人,所以我不會因自愛而死亡,何況,我的名字不叫Narcissus或水仙。」他驚訝一個護士會有興趣去了解希臘神話的典故,但驚訝過後,他故態復萌的調侃她與自己。
「那我也不叫波斯鳳。」她飛快的反駁,並注意到他的用句是「自愛」而非「自戀」。這是不是影射著他個人對事物抱存的心態?水仙不得其解的思索著。
「你叫黎水仙,一朵綻放在黎明的水仙。」他用筷子夾起一小塊上淋醬汁、色澤誘惑的小排骨,仔細的瞪視良久。「可惜,未來將有一大段時間,你會身處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他大概把那塊排骨當成是她,看了看,又一臉胃口缺缺的放下。
「你很喜歡提醒別人的處境。」水仙又啜了一口茶,眉睫微垂的淡淡說道:「這並不是禮貌的行為。」
「很多年了,我的字典里一直缺少『禮貌』這兩個字。」他一臉對她的批評漫不在乎。
「淑姨和你周遭的人寵你了。」
「不要忘了,這幾年我周遭並沒有多少人。」他冷峻的瞪她並又一次強調:「何況我說過,我沒你那麼幸運,活到二十五歲了莊琛還供應你冰淇淋,瞧瞧我的弟弟有多麼偏心,他只提供我拳頭和鐵釘。而鐵釘是用碰的,拳頭是用打的。」
水仙差點瑟縮在他嚴厲的眼光下。她想到淑姨曾在電話中對她提起,莊琛曾兩次對他一向敬愛的大哥拳頭相向,她的整顆心就緊懸到幾乎揪成一團。當時她無法仔細去分析是在著急什麼,或者是為兩兄弟間的哪一個著急?但此刻她突然有點了解,她擔心的是外表較弱勢的這一位,然而實際上,他卻又是兩兄弟中較剛強果斷、較有決心的一位。
他的確果斷剛強,雖然他本身正被命運玩弄著,但他依然強悍的想操縱別人的命運。
而想到自己目前正是被他操控的其中之一,她整個心情就無端的黯淡起來。
「怎麼,又變成一隻被貓咬掉舌頭的鳥了?」他審視她的表情,無聊的置評。
「莊琛……真的打你嗎?」她毫無胃口的遲疑了半晌問。
他又恢復深思的樣子。「可能,但也有可能我回敬了他,怎樣,你會心疼嗎?」
水仙聽不懂他模稜兩可的說法。她蠢兮兮的答:「當然,你們是兄弟,原本就不該打架,而莊琛他是……」
「他是什麼?你曾經的愛人?情夫?但切記了,他現在可是你的小叔,你的同情毋須浪費在他身上。」莊頤說不出自己在憤怒什麼,但她的一句「當然」,當場點燃了他的怒火。憤怒在這一刻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源源湧上他的臉龐,但他的語氣卻克制的令人感覺害怕。「還有,你不該忘記你是我們兄弟鬩牆的原因。」
水仙呆滯的領受著他的怒氣。很難得碰到情緒這麼多變且變得如此明顯的人,這不但令她感覺無所適從,怒氣也旋即被挑起。「我豈敢忘記。」她學著他的語氣,冷凜的說:「不過我得承認,我的確蠢的只想把大把的『同情』浪費在你而不是你弟弟身上,而你,是個連同情都不配獲得暴君。」
她的原意是想藉著「同情」這兩個字來刺激報復他,而她的目的真的達到了,他像只盛怒的狼,眼中晶光閃閃,表情陰寒森森的一字是一句的說:「帶著你的同情下地獄去。」
「我現在已經在地獄里了,大莊先生。」水仙怒焰高熾的推開一動也沒動的飯碗,咬牙切齒的朝他低喊:「還有,切記,我不是自願留在你地獄里的波斯鳳,永遠不是!」
說著,她不顧一切的推開椅子拔足狂奔。這一刻,她慶幸他是只能坐在輪椅中滾動輪椅的殘廢,因為她不要他追上她,因為她不要他看見她莫名其妙就瀰漫眼眶的淚水。
真是鮮哪!她和她新婚丈夫第一次的餐桌話題竟然是誰該下地獄?哦!這樣的婚姻能維持到莊琛找到另一個合適新娘的那一刻才怪,她幾乎可以預見自己在這場婚姻中未老先衰的樣子了!
天哪!這是怎樣亂七八糟的新婚之夜啊?她邊哭邊跑邊想。
第六章
更新時間:2013-04-24 22:32:06 字數:11530
然而,水仙的新婚之夜並非這麼「輕易」就結束了!
晚間九時許,水仙仍「深感」悲哀的在隸屬於她的房間裡踱步。
她睡不著,原因除了自己現在已是一隻道地的困獸之外,還有對未來的茫然。
誰說不是呢?她真的像只困獸,有個漂亮房間,或者該說有個漂亮籠子的困獸──剛剛整個難以排遣憤怒思緒的時間裡,她就把心神整個轉移貫注在察看這個美麗的籠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