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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莊頤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了?

    她對他所抱持的溫柔與慈悲,在那時深深的震撼也感動了他,但唐突之間,他根本不解該如何回應她的愛?畢竟他已很久沒有愛人和被愛的經驗,而被愛情遺棄太久的後果,已足以令他對愛人與被愛產生一定程度的恐懼與排斥。

    他從沒想過要求她的愛!這是第一個竄入他腦海的抗拒念頭,但真的沒有嗎?他馬上修正反省。

    不過無論有或沒有,也無論水仙所謂的「愛」是真是假,他都覺得他該理智的給予她一些可能產生後悔的機會與時間。他不認為現在的自己值得她如此的「厚愛」,也感覺以他們現在這種不礁定的關係,隨意許諾並非明智之舉。

    未來,是由太多因素累積,而目前他對他的未來仍沒有太多的把握(把握全操控在他腿部的復健成果),於是他選擇逃避她的問題,於是他又一次以溫柔霸道夾雜的方式,把她納入懷抱,用避重就輕的方式在她耳畔低語:「先別管我的心情,只要再給我一次愛的感覺。」

    他回答的方式令她完全沉默了,由她寂寥的眼神,莊頤知道她已經聰慧的看穿了眼前他對愛情抱持的規避態度,但她沒有拒絕他那次的做愛與之後許多次的求歡,而且,她都是以極安靜一沒有再強調愛人與被愛一但絕對熱情的姿態回應他。  

    隨著時日的消逝,他們的夫妻關係也持平的在進行著。莊頤愈來愈覺要自己不去回應她的愛似乎相當困難,他漸漸無法漠視她為經營他們的愛情所做的一切努力,那包括協助他復健,讓他生活的較諸以往舒適愜意,並對生活恢復信心等等…

    愈與她相處,他也愈不能對自己否認,他這輩子從不曾想要任何東西如想要她的一般強烈,那份無時無刻存在的渴望,就像能遏止他的呼吸,撕扯他的心,也能改變他身體的基本節奏,可怕到他每次一見到她,規範自己的意志力就近乎殘破。

    由此可見,黎水仙對他的意義,已像靜靜氤氳籠罩著霧莊的霧氣,那般的非凡與不可或缺了。

    淑姨是眼證著他們夫妻關係改善的第一人,也是最感欣慰的人,她和莊頤、水仙,似乎都欣喜於看見日子正走向美好和諧的轉機中,但好景不常,一陣陰霾早已在美妙和諧的外圍形成,並很快的把風暴席捲入霧莊,以及他們每個人漸有起色的心裡。

    那是在水仙的父親黎昆離開霧莊約莫一個禮拜之後的清晨,水仙由莊頤的懷抱中被突兀的驚起。

    是一個很輕微但仍發出聲響的開關門聲驚動了她,而她雖睡意迷濛,卻感覺有人正窺視著她和莊頤的睡態。她由莊頤的臂彎緩緩抬頭,看到了她──一個臉孔和身材都完美如波提且利筆下美神維納斯的女人。(註:珊得羅。波提且利為文藝復興前期的藝術家,因他的畫,有人誇贊他是美神維納斯誕生的證人。)  

    那女人的五官細緻得猶如精心雕鑿的藝術品:身材姣好曼妙得連女人看了都會目不轉睛,她的頭髮編結得像頂皇冠繞在頭上,而她盯著她和莊頤看的樣子,根本不似水仙所想的窺視,而是光明正大,毫無避諱。

    水仙直覺的拉高她和莊頤身上的床單,他兩前一夜的歡愛是以倦極收場,所以這刻相擁的他們,猶如初生嬰兒般的原始自然。被單拉高到頸際之後,水仙猶怕吵醒莊頤的壓低聲音問:「你是誰?」

    「我是誰?我正想問你同一個問題,你該不會是莊頤由外面打進來的野食吧?」那個「她」同樣壓低聲音,但跋扈的語氣中有相當明顯的不屑。

    水仙愣了愣,被說成「野食」,這輩子還是頭一遭,她打腦海想蒐羅出一些關於這個漂亮女子的資料,但她的腦袋空空如也,正待反駁,另一個聲音卻替她出頭了。

    「虧你已貴為學者了,可是你演繹事情的邏輯觀念還是那麼差,韓雪碧!」莊頤由床上緩慢的坐起,套上晨褸。「她不是我的野食,而是我的妻子,霧莊現任的女主人──黎水仙。」

    她就是韓雪碧,莊頤的前妻!水仙恍然大悟!

    而韓雪碧瞪著她看的樣子,活像見鬼。「你沒有騙我,你真的再婚?」她聲音尖銳的質問,活像別人有義務等她回頭等個二、三十年。  

    「你能期望我什麼?十年前你就明白告訴我現代不流行痴痴的等了!」莊頤輕蔑的嗤之。

    「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麼,我只知道你似乎變冷漠了,你讓我感覺我回霧莊並不受歡迎!」

    韓雪碧終於演繹出一點端倪了,莊頤正直背脊冷笑。「你永遠只記得你想記得的,這是你的好習慣,而我也有我的好習慣,對不受歡迎的客人,我不會鼓瑟吹笙的表示歡迎。」

    「表現點風度好嗎?如你所說,至少我是個『客人』!」面對莊頤無情的冷嘲熱諷,韓雪碧聰明的退了一步。

    莊頤似乎暫時滿意了她銳氣受挫的樣子,他語氣明確的下逐客令。「很好,那麼麻煩你到客廳去稍候,我和我的妻子並不習慣在臥房裡招呼客人!」

    韓雪碧點頭,然後掉頭,她臉上一直表現得相當自製,但她摔上房門時所用的力道,足以顯示她的憤怒。

    水仙和莊頤一樣知道韓雪碧並不是一個習慣被拒絕輕忽的女人,而這樣一個女人再次回到霧莊,他們都難免各懷心緒。

    「你打算怎麼辦?」緘默了許久的水仙打破沉默。

    「不怎麼辦,她只是回國做學術演講順道回霧莊看看,不會久留。」莊頤敘述的很平淡。  

    但水仙卻開始忐忑,莊頤的意思好像並不在意韓雪碧在霧莊暫時住下,而他的語氣雖淡漠,可是水仙卻隱約看見隱在他淡漠神情下的激動,那是一種無意間遇見「舊情人」或瞥見「舊情事」時,心湖如被投下石子般的漣漪掀起。

    起床著衣時,水仙看見莊頤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出神表情。

    「漣漪效應」開始了。水仙邊暗忖邊無奈的苦笑,而她覺得她接下來該做的事,大概是向她全能的上帝祈丁笣i漪」不要被擴大。

    ※※※

    上帝好像沒有聽見水仙的祈叮懇只蚴搶煉杌賾λ的祈叮

    接下來的幾天,水仙的日子過的簡直比糟糕更糟糕許多。

    基於尊重她是霧莊的女主人,莊頤慷慨的把韓雪碧能否留在霧莊的選擇權留給水仙;也基於害怕被莊頤看成是小家子氣的女人,水仙也愚蠢的決定讓韓雪碧留下來小住。

    這個決定的確是夠蠢的了。在韓雪碧為期將近兩個月的台灣假期里,她的巡迴學術演講時間只佔兩週,且是排定在她台灣假期的最後兩週,那意味著韓雪碧可能要在霧莊待上一個半月。

    而水仙糟糕日子的開端,自然是肇因於韓雪碧。加入霧莊的生活不久,她便給淑姨和水仙帶來相當大的困擾,雖然她在到霧莊的第一天,就被莊頤教導要謙遜的以「客人」自居,但事實上她很難做到,可怕的是她還有「易客為主」的趨向。

    在霧莊做客的這段時日,她有兩面,一面是面對莊頤時的小女人姿態,莊頤在場時,她總是表現得很嫵媚、柔馴,像只等待寵愛之手的尊貴波斯貓。可是面對水仙和淑姨時,她又像個跋扈霸道的女強人,頤指氣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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