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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淑姨身後,莊頤的輪椅就停在起居室的入口,他以無比嚴厲與憤怒的表情瞪著她和莊琛,他的輪椅後,則立著神色十分木然冷冽的駱婷婷。
水仙捂著唇嗚咽,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駱婷婷,由她的表情,水仙不難猜出她已聽進了他們剛剛的所有對話。
走向被淑姨淋成落湯雞且被水仙使力推倒的莊琛時,駱婷婷的樣子顯得蒼白而鎮定。她蹲坐下來,眼睛與莊琛的眼平視,用超乎尋常的平靜問他:「剛剛你說的──關於「利用」我的那部分──是你的心肺之言?」
被她美麗、卻泛著幽幽冷光的眼睛鎖住的莊琛,不能逃匿躲避,無法狡辯回答,只感覺罪惡感瀰漫全身,酒精已大半揮發成熱汗。
駱婷婷認定他的無法回答就是肯定的回答。
體認自己又一次成為了愛情的失敗者,她的心情筆墨難以形容,語彙難以言喻,只覺悵惘重重。
駱婷婷從未想過自己會兩度敗在黎家姊妹手裡,但她對優秀的黎家姐妹並無怨尤,怪只怪在她愛上的男人們都太有眼光。而她至少能肯定自己不會第三度由黎家姊妹手中失去愛情,因為黎家老二百合正巧嫁給她的哥奇駱哲風,而這似乎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
但也許還有更值得慶幸的一點──今後,她可能再也沒有愛情可以失去了,因為她對莊琛的愛並不像對白雲峰的那麼單純,他們之間糾葛著情慾、誓言與謊言。
絕不再試著愛任何人了,駱婷婷荒涼的想。之後她深吸了口氣,狠狠的、左右開弓的甩了莊琛兩巴掌。
她沒有理會任何人的錯愕或低呼,依舊看著莊琛的眼睛,說:「這是你應得的,為了你曾說過愛我,然而那只是則謊言。但我不會因此哭泣,因為我的眼淚早在我憑弔我對白雲峰的第一次愛情時就流個精光,不過我真的慶幸眼淚是為白雲峰流,而不是為你。」
頓了一下,她用手背輕撫過莊琛就算上了五指印,仍顯得十分俊逸的臉龐,又補充:「因為──白雲峰是個道地的君子,而你……只是個道地的偽君子!」
駱婷婷的最後一句話是輕輕出口,效果卻像重重一搥直轟向莊琛的腦門。
這一刻,他突然酒醒了,但神魂卻分崩離析了。他眼睜睜看著駱婷婷緩緩垂下在他頰上的手,毅然的直起身軀,蒼涼的眼神在他臉上做茫然的最後梭巡,然後,轉身走出起居室,也走出他的生命。
淑姨、水仙、莊頤目送她,沒有人做慰留,因為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慰留!
數分……也許是數秒之後,一陣汽車飛馳出霧莊大門的聲音響起,偌大的霧莊,只有「Anger」和「Melancholy」的吠聲相送。
莊琛仍濕淋淋的跌坐在地上,腦袋轟然的回想著駱婷婷臨去的那一眼,那充滿悵惘的沉澱和不再相信的哀傷眼神。
他們都擊中了彼此的要害。莊琛踡縮起自己,憂鬱的想著。
他輕蔑她一直以真心在期待能擁有的愛,而她撻伐他是偽君子。但也唯有她這樣的撻伐,才足以散去他一直在蒙蔽欺騙自己的心霧。心霧散了,在心中的屹立的人影終於清晰起來──是她,一直只有她,駱婷婷!
能如此迅速釐清自己的心,連莊琛自己都甚覺震驚。但豁然開朗使得他由地上倏的彈跳起來,他筆直的穿過呆愕的淑姨,來到正以電光石火之眼對決的兄嫂──他終於承認水仙是嫂子了──之間,惶急又真誠的說:「我想借你的車鑰匙,大哥,我必須去追回她。」
「她是誰?」莊頤回以嘲弄的質疑。
但莊琛卻回以沒有猶豫的恭謹:「她是我不願再錯失的愛!」
「駱婷婷?」微側著頭,莊頤又求證了一次。
「駱婷婷!」眼神堅定的,莊琛又保證了一次。
莊頤終於露出了一絲有所保留的微笑,並囑咐淑姨和莊琛一起去拿鑰匙。
於是數分……也許是數秒鐘之後,另一陣汽車飛馳出霧莊大門的聲音響起,相送的,仍舊只有「Anger」和「Melancholy」的吠聲。
終於,只剩水仙被留下和她的丈夫獨處,室內岑寂,但那感覺卻足堪比擬砲聲轟隆。莊頤轉向她,整個房間裡似乎正迴響著他的怒氣。
「對我弟弟投懷送抱,就是你想向我保證的愛?」莊頤下顎憤怒的抿成一線,陰沉的質問。
「事情不是像看起來的那樣!」水仙著慌了。她完全知道剛剛她和莊琛的那種姿態看起來有多曖昧,可是事實上她是被逼迫的一方,她不得不解釋:「你誤會了,莊頤!」
「我知道,莊琛強迫你!」他說得好體諒,但他目光里的怒火燒灼著水仙,直教她明白他根本不信任她的話。「不過,假使你不曾扮演誘惑者的角色,我諒他不敢!」
水仙喪氣了,反正不論她再怎麼向他證明自已的無瑕純潔,他都打算對她扣以淫娃蕩婦的帽子。
「我沒有誘惑他,你究竟要我怎麼證明?」水仙懊惱的喊。「我真的只在乎你,只愛你!」
「換個新鮮一點的詞吧!黎水仙!或者換個新調也可以,你那幾句庸俗不堪的造句,我早就聽膩了!」他厭惡的搖頭。
天哪,真可悲!他把她的愛情表白當成在唱山歌了。水仙氣憤難耐!她差點一巴掌朝他俊美卻盛氣凌人的臉龐打了過去,但幾秒後她克制揮拳的衝動,想到她或許可以如他所願的,換個方式,她不發一語的在他措手不及的當口大力旋過他的輪椅,推著他疾走向前,那勇往直前的模樣讓莊頤牙根緊咬、額暴青筋。
她操縱他的輪椅穿出起居室,穿過長迥廊來到他的書房門前,她推開門,一點都不細心的把他推過有點小起伏的門檻,抵達一張她為他整理書房時才為他增加,背向著門的舒適長沙發時,她突兀的拉高輪椅把手傾斜輪椅,讓莊頤像袋被傾倒的垃圾般,整個人毫無優雅可言的撲摔向沙發。
等他掙扎著坐正身軀時,他當然是臉紅脖子粗,可是水仙沒理會他那咬牙切齒、訾目欲裂的喘息表情,她只是走向他的音響架,找出一張莊頤完全不知道它存在的CD,她把CD輸入,然後抓起一本薄小的冊子翻了幾頁,找到她所要的時,她把它塞入莊頤的手中,用嚴肅且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好好的看看這首歌的歌詞,或許你能找到你所要的『新鮮』!」
說完,她壓下音響的按鍵。一陣女性清晰柔美的聲音旋即在鋼琴前奏之後響起:
你緊緊握著你的記憶
靜靜的坐在窗邊
我輕輕捧著我的哀傷
凝視著你的側臉
不知從哪一天起
你遺失了你的歡顏
而我懷疑──我把我的笑容
和你一併迷失在你阻隔世界的窗簾
我知道我們的愛還不夠結實
但我沒有希求你給我太多愛的實踐
我知道我們了解的並不夠多
而我祈逗湍鬩黃鴝鑰故瀾緄畝啾
啊!愛可以是那麼美好
令人瘋狂教人依戀
愛可以是那麼美好
沒有什麼值得爭辯
讓我們重新開始會不會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