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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用嗎?」他甚感懷疑。「如果是止痛藥等等的,沒必要,我多的是。」

    「我保證不是。」她輕柔卻肯定的答。

    說著,她邁步離開她固守的、她認為最安全適當的立足點,靜靜的走向他的輪椅後面,在他還未不及說出任何一句反對話語之前,讓手輕輕的觸上他緊繃的額及柔軟的發。

    指壓!她所建議減緩痛苦的方法竟是「指壓」!

    莊頤很詫異一個護士所能給人的驚奇究竟有多少?她不只懂得神話?還研究指壓?

    那和他印象中的黎水仙完全不同,他以為她……哦!在她勁道適中的揉撫中,他忘了自己曾以為她是什麼,他只能閤上眼睛,讓自己的心神與頭疼,逐漸散漫在她那有力卻讓人知覺溫柔的撫慰中。

    由他頭的仰角,水仙得以瞧見他已閉上眼睛,他臉龐線條的放鬆,讓他看來比平常時候年輕許多。他舒坦的表情,給了她極大的鼓舞,她讓自己的手略嫌大膽的延伸往頸脖子下的闊肩繼續揉擦,他的肩是如此的寬,再加上隔著一層溜滑的晨褸布料,她不得不全力揉擠,直至她的手臂開始痠疲,額上香汗淋漓。

    「加點指壓用的香精油,效果可能會更好!」她抽了張面紙抹抹額際的汗,慶幸自己沒有說出自己最初想說「把晨褸脫掉,效果可能會更好」等等的話。那是一定,正常說來,應該沒有人裹著衣服做指壓,但是她不能對他做「裸裎以對」的這種建議,那太危險了!她直覺知道,就算他沒有圓房的能力(這是她無法得知的一點,他雖殘廢且過了近十年不近女色的生活,但那並不意味著他沒有性能力)。可是至少他還有嘲笑她的能力。  

    呀!一想到這個,她整個人就不覺渾身一僵,更甭談要主動建議什麼了。

    然而,莊頤似乎天生就是個「猜心」專家(或者是誤打誤撞專家?),她的指壓動作與聲音才停頓,他就語帶嘲弄的說﹕「我以為,使指壓效果更好的方式絕對不止於加點指壓用油。」接著他突兀的用手重疊在她的手上,更嘲謔的問﹕「你介意我少穿點衣服嗎?」

    水仙真的被駭住了!他想嚇唬她,她知道。水仙更知道,今後在霧莊最明哲保身的生活之道是對他敬而遠之。

    她完全明白他的心態,在認定她是個「放蕩」的女人時,他對她並沒有多少尊重,他或許贊同他們的婚姻合同,但依他憤世嫉俗的個性,他絕不會放棄任何在口頭上輕侮她的機會。

    哦!可憐的黎水仙,她相信自己在霧莊靜候莊琛另覓良緣的日子鐵定要難挨至極。可是,她真的不以為然。她厭惡極了莊頤的嘲弄語氣,更厭煩透了做無謂的逃避。她可不想每次在霧莊的哪個角落碰到他時,就活該像只被困在鼠籠里找不到出口的小老鼠般,被他犀利的言辭及逗弄的行為攪得狼狽困頓不堪。

    是的,以水仙的聰敏,她很快的就弄懂在面對一個滿臉嘲色、滿心苦澀的男人時,最像樣的武器是什麼,那正是「大無畏的反擊」。最好,能一拳打掉他的嘲弄,並一腳踢掉他的苦澀,反正這種男人本來就活得不太健康,就算殘忍的多踹他一腳能讓他生活的更像樣,那又何樂而不為。  

    話說回來,不只他,她的損失也夠慘重了。為了所謂的「償還」,她先是賠掉了對上帝的誠實,繼之賠掉了自己的婚姻幸福,她不認為自己還該賠掉往後的所有日子。

    而往後兩人能否心平氣和的過日子,還得靠莊頤的通力合作才行。當然,她會把選擇權留給他,看他是期望過平安喜樂的生活,或者只想把兩個人都留在地獄里。

    這份突兀竄入她腦海的意外勇氣,令水仙收拾起殘餘的瑟縮。

    「你看起來有精神多了!」她猛抽回被他覆住的手,後退數步回到她安全可靠的站立點──那和他至少隔了一段距離──感覺真的安全了許多。

    「的確,一雙女性溫柔的手,比什麼都管用!」他對她抽回手的劇烈姿態不予置評,但他盯著自己的手指問﹕「是什麼動機使你去學指壓?」

    「這在我們的婚姻中並不是頂重要的問題,但我還是會回答你,」她抬頭看他。「動機和剛剛我為你做的相同,它可以紓緩或移轉一些病人的痛苦。」

    「你的動機夠誠實嗎?」他審視她,問的十分露骨,顯然懷疑她學指壓的動機和放蕩的動機有關。

    「我一向誠實,只是你不信任我的誠實。」她更堅定的回視他。。  

    他令人錯愕的哈哈大笑。「錯了,誠實是你唯一無法誇耀的事,今早的婚禮中,你對你上帝的立誓和你對莊琛的說法,是兩則道地的謊言。」

    「那你又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呢?你為什麼不反省是誰逼迫我去說那些謊言?」她緊握著拳定在原地,怒氣又一次被逼起。

    「看來,我們的確是一對平分秋色、不分軒輊的騙子夫妻!」他淡漠的論定。

    「這樣才夠諷刺,反正這樁婚姻本來就是一場鬧劇。」她說的比他還冷淡,還漠不在乎。

    「那好!」他瞪著他身前的薩克斯風,那眼中的冷氣像足以爆裂銅管。「告訴我,接下來,你打算以什麼方式生活在這種三個條件規範而成的鬧劇婚姻中?」

    「這也正是我對你的疑問。剛剛淑姨提供了我們兩個選擇──捉刀廝殺或者和平相處?剛剛你也說過,想和我談談婚姻中的『某些可能』,而我覺得在我們婚姻的第一天,我們該達成的第一個『可能』正是統一一下『共識』──不可諱言,接下來我們還有一大段路要一起走,但我們該以什麼態度來面對彼此呢?捉刀廝殺或者和平相處或者其他方式?」水仙一口氣表達出自己的想法,然後結論道﹕「緣於尊重你是霧莊的主人,我把選擇權留給你!」  

    「謝謝你的尊重,看來你比我想像的還不好鬥!」他又用在評估什麼貨物的眼神打量她。

    「不論怎樣的鬥爭,最終難逃兩敗俱傷,不是傷心,即是傷神,何苦來哉?」她輕嘆,眼神變為黯淡,心情亦十分倦然。

    「如此說來,我若沒有選擇和平,似乎是我的愚蠢了。」他聳高濃眉。

    「的確是的!」她一本正經的答。

    「不過就我所知,事情沒有絕對的,卻一定是相對的,戰爭既有戰爭形成的因素,和平豈不也應有和平形成的條件?」他問的相當詭譎,像在做一種水仙無法預知的算計。

    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水仙頓時戒慎了起來。「難道,你也想開出婚姻中的某種條件嗎?。」

    「是的,」莊頤應的好乾脆,「這是公平的,水仙。」他在她擰起秀眉表示不以為然時,又露出那能令人腳趾頭都為之蜷曲的如蜜腔調叫喚她。「我的條件並不嚴苛,只有一個,那就是在我們未來的婚姻中──不論它將持續多久──我們必須儘量同意並配合彼此合情理且不嚴苛的要求。」

    「例如呢?什麼是合情理且不嚴苛的要求?」水仙表現出十足的困惑。

    而他的回答更是十足的令人意外。「例如我建議現在我們該給彼此一個『和平之吻』。」

    她自動的又後退一步。「不,我不認為這是個很好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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