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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黑街儘可能地掩護了生活在艾達絲的鍊金術士們。
做這種事風險很大,我本來不想把黑街牽連進來,但黑街之主的態度不容質疑。
我還記得他的話。
“我不會再失去誰了。”
我不知道在我的母親身上發生了什麼,才讓她不再相信他,以至於最後帶著我倉皇逃竄,只為了離開黑街的勢力。
我只知道,他向我做出的承諾,是認真的。
在他的幫助下,我一切都好,我也不需要再花費心思遊走於貴族的宴會上。
我披上斗篷,提著籃子,準備去一趟市場。清洗令的影響下,現在市場閉市很早,我得趕快出門才行。
我剛剛推開門,傑瑞就猛地竄進了籃子裡。它總是這樣,有點過分任性。
我才出門沒多久,正急匆匆地穿過牛角巷時,意外地遇到了他。
明明已經有三年多沒見過了,但他一點也沒有變。
還是那麼高,那麼瘦,臉上依舊是那副冷靜的表情。
他也注意到我了,他停下了腳步,就站在我前面一步半的位置。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呼吸了。
尤里烏斯沒開口,他在等我主動打招呼嗎?
我有點慌張,我要先說我的事,還是先問他的事?
“馬卡爾老師去世了,我很抱歉。”我垂下頭看我的腳尖。
“關我什麼事。”尤里烏斯冷冰冰地說。
我對上他鋒利的目光,他生氣了。
我又說錯話了嗎?
“對不起,我以為你會想知道……畢竟……”
“夠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別在我面前提這個人,”尤里烏斯逼近了一步,這讓他顯得更有氣勢了,“你最好別明知故犯。”
尤里烏斯一點也不喜歡馬卡爾老師。
這是我在尤里烏斯一次次地對我發火之後總結出來的。
我剛到尤里烏斯那邊學習鍊金術的時候還不知道這些,我只知道是馬卡爾老師為我寫了推薦信,我才能獲得這個寶貴的學習機會。
尤里烏斯的不近人情讓人厭煩,但在知識面前這些都是可以容忍的小事。雖然我明白這個道理,但偶爾還是會覺得難過,我在寫給馬卡爾老師的信里很多次提到過尤里烏斯的壞性格。
馬卡爾老師很少給我回信,大概是他太忙了,在他的信里,他希望我儘可能多包容尤里烏斯的缺點。
我不太明白。
馬卡爾老師還說,他曾經淺嘗輒止般地了解過禁忌煉成,但是在尤里烏斯母親重病的生死關頭,他沒有選擇使用鍊金術挽救她的生命。
我不同意馬卡爾老師的選擇,但馬卡爾老師這種不願意用鍊金術干涉人類自然狀態的理念,我是能夠理解的。面對技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念和堅持。
馬卡爾老師說,他不後悔他的堅持,但他對尤里烏斯感到愧疚。
我受馬卡爾老師照顧頗多,可以說如果沒有他,我活不過十歲,他對尤里烏斯的愧疚,我樂意承擔。
我盡心竭力地在尤里烏斯面前扮演合格的女僕,接受他嚴苛的要求和偶爾的無名怒火——雖然他大多數時候冷靜自持,有著遠超常人的細心、耐心和恆心。
我沒有發過一句牢騷。
我唯一一次發怒是因為尤里烏斯偷偷扣下了馬卡爾老師給我的信——他扣下了厚厚一摞,虧我還以為老師太忙無暇顧及我。
我和尤里烏斯大打出手,最後是勃朗特叔叔把我們架開的。
我也是在那一天,才知道尤里烏斯是馬卡爾老師的親生兒子。
尤里烏斯和我一樣,是隨母姓的。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尤里烏斯那麼反感馬卡爾老師。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嗎?”我抬起頭問。
尤里烏斯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我連忙伸手去攔,抓住了他外套上的腰帶。
尤里烏斯這次看向我的時候,臉上有了明顯的怒意。
“心理暗示,”我再一次鼓起勇氣,“是你給我留下了心理暗示,對嗎?”
其實用更準確點的描述來說,那不是心理學意義上的暗示,而是一個固定重複相同脈衝的神經細胞,相同的神經衝動反覆產生,效果等同於甚至優於心理暗示。
尤里烏斯嘴角動了動,沒有開口。
“你把我從德赫里堡趕走,是有意為之沒錯吧?”
“我前一天還在練習人體煉成,後一天就被趕走,還被你加上了心理暗示——你確實對清洗令有所預知不是嗎?”
“你知道我一旦離開德赫里堡就只能回魁奇鎮投靠馬卡爾老師。”
“清洗令掀起風波後,我和馬卡爾老師一起行動,這就是你的安排不是嗎?”
“你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嗎?”
“還是說你真的只是單純地恨他?”
“既然不在乎他,為什麼又要扣下他給我的信?你嫉妒我受到了他的關心?”
“尤里烏斯,你是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像連珠炮一樣說了這麼多話。
尤里烏斯板著臉看著我,我剛才的氣勢一瞬間就消散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