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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母親到尤里烏斯再到馬卡爾老師……雖然早有覺悟,但還是對於自己孤家寡人形單影隻的情形感到了一絲悲傷。
步履匆匆地走出車站,壓壓頭頂的帽子,去往自己早先買下的住所。
中央公園的噴泉還是老樣子,五個小天使提著噴壺將水流推往空中,東北側的那個小天使手裡噴壺嘴斷了一截,水流頗沒氣勢地在空中劃出短短的一段弧線,末端隱入水面。
淺黃色的迎春花散布在青翠的草地,幾隻灰頭喜鵲在草地里跳來跳去,穿著過於鮮艷的孩子們吵嚷著跑過,鳥雀驚飛,空氣里瀰漫著春天的氣息。
紅頂街道的房屋仍然有著鮮艷的紅色屋頂,映照在碧藍如洗的天空下,這是在皇城永遠無法見到的天空——皇城永遠籠罩在灰濛濛的天空下。
路上提著籃子的女人們三五成群,時而低語時而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她們的笑聲在整座小鎮裡迴蕩。
瞧啊,魁奇與皇城截然不同,如果說皇城是披著繁華燈光奔忙的巨獸,那魁奇應當是一直悠然地曬著陽光的貓咪。
一想到我將在魁奇這個偏僻小鎮度過餘生,近日來籠罩在我腦海的陰雲逐漸消散,腳步不禁也輕快了些。
馬卡爾老師早先為我留下的房產在魁奇的西北角,我走出紅頂街道的時候,它那可愛的灰褐色尖頂終於從小鎮的鐘塔後面顯現出來。
雜草叢生的花園,纏著鐵絲的柵欄,乾涸的小噴泉,斷掉的鞦韆繩,爬滿藤蔓的櫟樹,吱呀作響的木門……一隻通體純黑的貓突然沖向我,我從破裂的鏡子裡看到了自己恐慌的神情。
它竄出門去,卻停在了前院那顆歪脖子樹前,回過頭來看我。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落在破敗院子裡,黑貓眯著眼睛,仿佛想要看穿我的靈魂。
一種奇怪的念頭衝進腦海,我小心翼翼地往樹下走去,而它仍舊歪著頭,弓著身,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離它只有兩步遠的時候,我撲了上去,把它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嗷嗚”它略有不耐煩地掙扎,我內心充滿了狂喜,它並沒有逃走的意思。
“給你起名傑瑞怎麼樣,”我換了個更溫和的姿勢抱著它,“不如和我一同耗盡日後的生命吧。”
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將這座看上去破敗不堪的院落打理得井井有條,甚至專門為傑瑞整理出一個玩樂休息的小房間,不過很明顯,相比於我為它準備的小窩,它更偏愛我的軟床——我一不注意,再回頭時它一定已經鑽進了我的被子。
我把自己埋進軟椅,傑瑞蜷縮在我的腿上,任由我胡亂地揉它油亮的毛皮,這一陣子我也多多少少地接觸到了一些鎮上的居民,可我總是把拜訪的任務不斷地推到下一個明天去。
這麼躺著太過舒適,回憶也在這種曖昧的氛圍里顯得不那麼殘忍,我覺得自己如同一個垂垂老矣的老婦人,僅希望通過曬太陽和酣睡來打發時光。
蒼老是否就是莫名開始戀舊,放縱自己在回憶里消耗時光;對人對事的熱情消散,空餘慣性;不喜不怒,內心再無洶湧波濤……
傑瑞喵嗚一叫,將我從這種頹廢的泥潭中一把拉起,它逃也似的從我懷裡掙脫,衝出了窗外,我從沒料到一隻貓可以如此敏捷矯健地從二樓跳下並且毫髮無損地繼續衝出院子。
“傑瑞”我的呼喊毫無回應,只好提起襯裙的裙擺匆忙跑出門去找它。
我看到傑瑞在門外對著一隻帶著徽章的橘色胖貓喵喵叫著。
“你們認識吧……”我看了看傑瑞,又蹲下身去揉橘□□的腦袋。
“咔嚓”
我被鎂光燈晃到了眼,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個掛著記者證的年輕記者。
“沒想到魁奇也會有記者。”
戴金絲框眼鏡的年輕記者羞澀地笑了笑,“我是專程從艾達絲過來的,艾達絲生活報的實習記者——路易斯施勒希特,叫我路易斯就好。”
“傑茜卡沃伊特,”我拉起嘴角笑了笑,“為什麼說專程從皇城來魁奇?”
“中部教省的大主教阿爾布雷希特先生曾經提及他所出生的魁奇鎮鎮長竟然是一隻橙□□——而且由於政績完美已經連任了兩屆,”路易斯撓撓頭,“下周他將經由魁奇去往波赫,我想提早做做功課,好抓住機會做個專訪。”
魁奇這個小鎮竟然出了個紫衣主教,而且是中部教省的大主教,同時兼任了艾達絲教區的主教工作,我有點兒沮喪,魁奇並不是那麼完美,就算它如此偏僻,通過一位主教,也能輕易地與艾達絲有所聯繫,這意味著不平靜,和危險。
“喔,”我低頭藏起自己不太好看地臉色,撓撓橙□□的下巴,“竟然是鎮長先生大駕光臨呀。”
貓鎮長咕嚕咕嚕,轉身去舔我的傑瑞。
“我在鎮上問過了,鎮長有個兒子,是只通體純黑的貓。”路易斯再次端起掛在脖子上的相機,給鎮長父子拍了張合影。
路易斯看看拍好的相片,抬頭繼續說,“大家有一些日子沒見到它了,沒想到鎮長家的寶貝兒子竟然找到了新家。”
“哈哈,”我笑出了聲,“要是鎮長先生執意奪回它的兒子,那我也不得不將圈養在我這裡的傑瑞還給它了。”